新順1730

望舒慕羲和

歷史軍事

“咱太祖皇帝滅朱明,是報當年朱溫滅唐之仇。壹報還壹報啊,李唐家的江山被朱溫滅掉,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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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3章 攤丁入畝

新順1730 by 望舒慕羲和

2022-12-9 22:04

  好在天公作美,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。
  白雲航來訪的四天後,商船船隊已經停泊在了成山衛。
  因為日本鎖國,倭寇不再犯,成山衛已經撤掉,但沒有改成叫榮成,仍舊叫成山。
  那裏不是軍港,這些商船船隊也就只能停留在那裏,距離文登州也更近壹些。
  招募的人按照計劃,還要幾天才能返回。
  劉鈺也因為商船的抵達心情大好,去了壹趟文登,辦下壹件事。
  都說三年大旱餓不死廚子,這話壹點沒錯,文登的酒樓依舊開著。劉鈺就選了壹家還開著的酒樓,要了幾個很簡單的菜,請了白雲航。
  外面就是壹群在街上走不動路曬太陽的饑民,酒樓裏擺了壹小桌菜,雖然只是幾樣簡單的雞蛋羹、豆花之類,與外面的殘酷世界壹對比,依舊奢華。
  白雲航已經大約摸清了劉鈺的性子,至少表面上感覺摸清了。
  也沒有太多客套,見桌上簡單的幾個菜肴,雖覺有些簡單,卻也不好說什麽。
  若是換了別人,他可能會說壹句“儉以養德”之類恭維的話,只是做東的是劉鈺,白雲航心想這麽說純屬找不自在。
  他已經聽說成山有船隊靠港的事,只是還不確認情況如何,只好等著劉鈺說話。
  劉鈺卻沒有直接說話,而是用調羹舀了壹小勺軟糯糯的雞蛋羹,又放了下去。
  “白大人,看到這雞蛋羹,想到了壹件事。”
  白雲航心想這雞蛋羹是妳點的,只怕不是看到雞蛋羹想到了壹件事,而是想到了這件事故意點的雞蛋羹。
  他以為劉鈺要說什麽典故,便也用調羹舀了壹小勺雞蛋羹放在嘴裏,輕輕壹吸。
  “我之前看書,說是前朝崇禎年間大饑以致人相食的時候,有壹道菜。什麽菜呢?”
  “把人的腦袋啊,砍下來。然後找兩根木棍草葉,插在眼睛裏。就把這腦袋放在火上烤。這壹烤啊,腦漿既要沸騰,於是插在眼睛裏的木棍就會因為腦漿沸騰牽動而亂動。這兩根草棍,便名‘生動’。”
  “什麽時候不動了,便證明腦漿凝固了,所謂生動熟不動,這便可以吃了。”
  白雲航嘴裏還含著半勺雞蛋羹,聽到這個故事,即便知道當著人面嘔吐不雅,卻也再也忍不住。
  嘔……嘔……
  幹嘔了幾下,再看看這桌上的雞蛋羹、豆花……好容易忍下去的吐意,又再度湧上來。
  “大……大人勿怪……嘔……”
  半刻鐘後,店家來收拾了桌子,另上了壹些寡淡的食物,白雲航卻是半點都吃不下了。
  腦子裏壹直翻滾著剛才劉鈺形容的那道“菜”,胃裏壹陣陣翻騰,忍的手都有些發抖。
  “劉大人在黑龍江砍過人頭,剁過首級。下官實不能比,還請劉大人不要說了。劉大人的意思我懂了,是說賑災應該盡力。”
  “白大人,我就是有感而發。前幾日晚上做了個噩夢,好多餓的虛弱的人圍著我問,為什麽屯了那麽多糧食卻只救濟文登州?若是把倉裏的糧食都拿出來,或許還能救壹救萊州、平度。”
  劉鈺擠出壹絲笑容,用筷子點了壹下杯中的酒,看著上面飄起的漣漪,沈默許久。
  看上去他好像有些愧疚,然而實際上劉鈺心裏並無半分的愧疚。
  他心裏有壹筆自己的賬,由此後推109年的賬。所有的苦難和悲慘,都是壹個可以計算的數字。是數字,就可以比較大小。
  白雲航不知道劉鈺是真的有感而發、心懷愧疚?還是另有所指,便也陪著劉鈺沈默。
  這些日子的接觸,他發現劉鈺並非是像傳聞中那樣,也並非是自己想象的那般。
  不知怎麽,湧起壹種感覺,就像是劉鈺的臉上始終隔著壹層白紗,叫他實在看不透。
  好半天,劉鈺丟下筷子,端起酒杯沖著白雲航點了壹下,說道:“白大人,其實我救濟文登,壹方面是力所不逮其余縣,另壹個,也是另有所圖。”
  白雲航手裏的酒杯連動壹下都沒動,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壹般。
  若說只是為了那些糧食?白雲航心想,若只是為了明年收那點糧食,根本不必這麽麻煩:用錢買地,合理合法,荒年有糧有錢,地就不會缺。地若不缺,如今租佃,都是壹石收六鬥租,還差那點糧食嗎?
  若說是為了結好自己?那更是無稽之談。自己只是個小小的州牧,在這種勛貴子弟出身的眼中,不過芝麻大小的官兒,況且對面還是陛下遴選的龍禁,那如漢時的郎官,是霍去病、張騫、東方朔等人都當過的郎官。
  總不好說這位劉大人有龍陽之好?
  端起酒杯,悄悄看了看酒杯裏的自己的倒影,白雲航心裏更有數了,確信自己想多了。
  “劉大人,有話但說無妨。”
  “嗯……”
  劉鈺略想了壹下,說道:“白大人,這壹次救災之後,陛下應該會蠲免錢糧吧?”
  “嗯,陛下仁慈,必會蠲免。”
  “蠲免之後,便是重新開始。我想趁著救災,幫著白大人丈量壹下文登州的田畝數。所有的。白大人放心,妳能想到的理由,我都想過了。首先,我手裏有壹批學過測繪和幾何的軍官;其次,我手裏如今有個萬把人,之前數年也算是把文登走熟悉了。”
  聽到“丈量田畝”這個話題,白雲航心裏像是被人猛錘了壹下,尷尬壹笑道:“劉大人既是要幫著丈量田畝,當然是好。可是……可是要做什麽呢?”
  “當然是陛下蠲免、賑災。方便發放明年的種子啊。”
  白雲航臉上的肉抖了抖,心道我問的是做什麽,不是問妳假裝要做什麽。
  劉鈺知道白雲航不會相信,哈哈壹笑道:“我有個想法,說出來請白大人品評壹下。”
  “請講。”
  “清查田畝,將人丁稅攤在地畝裏。稅保持不變,減少貧戶的稅費,增大富戶的稅費。順便幫著白大人清查壹下田畝,給白大人增加個萬把兩的稅額上繳。”
  白雲航壹怔,下意識地問道:“大人又幫我,到底是為了什麽?”
  劉鈺大笑道:“怎麽,白大人對我這個攤丁入畝的想法不震驚?反而震驚於我背後的目的?”
  “劉大人……恕下官愚鈍。大人的想法極妙,趁著救災期間深入村社的機會搞壹次丈量田畝、借賑災發地畝種子的借口叫人不生疑,時機俱佳。只是,大人如此幫助在下,到底是為了什麽?”
  劉鈺反問道:“那嶽武穆盡忠報國,是為了什麽?”
  白雲航遲鈍了片刻,隨後似乎領悟了,問道:“盡忠報國,是為了盡忠報國?”
  劉鈺笑了,然後點點頭。
  “是了。白大人所言極是。我這麽做,就是為了這麽做。大人只說這個想法是否可行呢?”
  白雲航是個投機分子,但也是個能吏幹員,幾乎是壹瞬間就想透了,笑道:“這不就是沿著前朝張太嶽的路子往下走嗎?”
  笑的同時,身上卻是壹身冷汗。
  之前劉鈺幫自己,他曾真的以為,劉鈺不過是“當初若不是妳白大人搞教案,我劉鈺也沒機會嶄露頭角,更不會替代傳教士在北邊為華夏拓邊三千裏”。
  之後又覺得這個理由似乎不太靠得住,又想著可能劉鈺真的是想要明年的十幾萬石糧食,畢竟這數目確實是大,怪不得不收禮不吃請,這十幾萬石糧食可是萬兩黃金的級別,或許真的就是“非是不收,實是妳們給不起那麽多”。
  等到今日飯局,在等到這句話說出,之前的壹切想法都被推翻了。
  想想張居正的下場,白雲航和劉鈺交流日久,膽子也大了許多,笑道:“所以大人不想死後被開棺戮屍,見我白某腰寬背闊,正好背這個大黑鍋?”
  說罷,又苦笑道:“若是初見時候,大人這麽說,只怕我就要嚇得裝傻。而如今大人給了我壹個‘鶴立雞群’的機會,讓我看到了我似乎馬上就要入京當京官、甚至若是仕途通達日後入六政府為尚書似也有那麽壹丁點可能……這時候再把這個說出來,我便至少不會立刻嚇得裝傻,得細細考慮。”
  “若是這輩子只能當個州牧了,自然連考慮也不考慮。可如今……倒真的值得考慮了。大人這是在災情之初,就開始算計我白某人了?”
  劉鈺見白雲航沒有裝傻,也沒有反對,而是笑著給了壹個模棱兩可的態度,心裏也明白了壹些。
  “白大人若是這麽說,就冤枉我了。我是龍禁,外放為武官,非是壹縣縣令、亦非壹州州牧。所謂,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。我又不通地方事務,就算有這想法,到底是巧妙之策?還是誇誇其談,那都是不能知曉的。”
  “壹則此事若是平地而起,極為困難。若無大災波瀾、若無附近萬余駐軍、若無手中數百懂測繪且於本地毫無瓜葛的人,根本做不到。”
  “如今文登三者盡全,又逢蠲免,提前準備,恰逢其時。妳說對吧?”
  單就這個問題,白雲航不得不承認,確實如此。
  那三個條件缺少壹個,想要嘗試都很困難。不說別的,便說第三條,別處想要搞,去哪弄那麽多和本地無瓜葛、卻又有能力的胥吏?
  又仔細揣摩了壹下劉鈺剛才的那句話,確定裏面沒有什麽危險的、更深的坑,這才點頭道:“大人所言甚是。這三條,確實可以入雷霆霹靂般把壹切準備好。”
  “所以劉大人還是在災荒之初,就想到誘我入鑊,輔以香油,使我不想逃離。待到油溫升高,我再想逃就難逃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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