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3章 河東俊傑展奇才

　　童貫問誰敢出戰，掩護楊可世破陣，本意是要西軍中知根底的勇將們請纓，不想董平嘴快，先自應聲。
　　這老貨因武松之事，對山東軍將已有成見，聞言頓時不悅，正要斥退，然而打眼壹看董平，卻又不由歡喜。
　　原因無他，唯英俊耳！
　　只見董平：
　　頭戴水磨銀盔，招展鳳翅；
　　身著青色戰袍，錦繡麒麟；
　　披掛簡銀鐵鎧，欺霜壓雪；
　　背負兩條銀槍，矯若白龍；
　　尤其風騷者，腰畔箭壺中，插得小旗壹面，旗面上書寫壹副對聯，上聯“英勇雙槍將”，下聯“風流萬戶侯”！
　　非止裝束不凡，相貌也自出眾！
　　此人八尺開外身材，虎背狼腰，肩寬臂長，雙眉斜飛入鬢，星目朱唇，玉面俊容。
　　童貫上下壹看，含在口中的壹個“滾”字，滾了兩圈兒吐出來，變成了壹個“好”字！
　　“好！”童貫大拇指壹翹，誇贊道：“本帥在東京，也久聞東平府有個雙槍將，英雄了得，今日壹見，果然膽氣不凡！罷了，便由妳打個頭陣，若是真個建功，本帥何吝重賞？”
　　董平壹聽，欣喜若狂。
　　要知童貫這裏軍將，不是隨他南征北戰的西軍猛將，就是十節度這些成名已久的宿將，董平壹個小小客將，緣何竟敢爭先？便是要同老曹兄弟兩個置氣！
　　看官不由要問：這廝怎地便要同他兩個置氣？
　　原來董平此人，武藝著實不凡，心性也是極為高傲。
　　他和老曹兄弟相識甚早，彼時那兄弟兩個，不過壹縣都頭，他卻是堂堂兵馬都監，誰想幾年下來，自家未得寸進，那兄弟兩卻已扶搖直上，做到青州節度使、兵馬都統制的高位。
　　這等鮮明對比，換了常人也難免妒忌，何況這位自視甚高的“董壹撞”？
　　在董平看來，武家兄弟之所以發跡，便是攀上了童貫的粗腿，心中自不免忿忿不平，覺得我上我也行。
　　現在終於輪到了自己，自然顧不得許多，急忙要搶頭功。
　　見童貫允他出征，頓時大喜，重重壹抱拳：“多謝大帥！末將敢不效死力？”
　　當下抖擻精神，下城上馬，領了本部兩千軍，大開城門殺出。
　　楊可世亦整頓兵馬，悄悄開了西門，繞去遼軍陣後。
　　董平殺出城門，在那混天陣前耀武揚威，大喝道：“妳這幹遼狗，吃女真壹夥野人殺得丟盔棄甲，卻敢來俺大宋討野火，不知俺這裏猛將如雲，更勝女真十倍，若有不服俺言語的，且出來受死！”
　　遼軍眾將，早都得了吩咐，道是不論如何，只守定陣勢廝殺。
　　然而太陰陣的守將，小將軍兀顏延壽，不過十八九歲年紀，到底年輕氣盛，吃董平這番罵，腸子都要慪斷，哪裏顧及許多？
　　壹拍胯下那批鐵腳棗騮馬，倒持壹桿方天畫戟殺出，大喝道：“南蠻子，放什麽狗屁，叫妳死在俺戟下！”
　　董平呵呵大笑：“小遼狗，我只憐惜妳小小年紀，便要命喪黃泉！”
　　說話間舞動雙槍，同對方戰在壹處。
　　童貫領著眾將，忙於城上觀戰，只看片刻，都不由暗自點頭，王淵脫口道：“久聞隋末有個登州總兵定彥平，雙槍本事乃是世間壹絕，還道是古人吹牛，這槍又不是鞭鐧刀錘，那般長家夥，如何能夠成雙使用？今日見這姓董的，才知自家短淺。”
　　城下董平要顯本事，把兩條槍使的風狂雨驟，似兩條鬧海的蛟龍，兀顏延壽的戟法雖也不凡，卻也難同他爭雄，鬥得十余合，已是險象環生。
　　太陰陣中四個副將，乃是心月狐裴直、危月燕李益、畢月烏國永泰、張月鹿李復，見兀顏延壽勢危，壹發殺出，五人合力，圍攻董平壹個。
　　董平的部眾見了，便要向前掩殺，董平壹心在大軍前揚名立萬，哪肯就此混戰？大喝道：“慢來、慢來，區區五個遼狗，豈能擋得住我‘董壹撞’！”
　　城上眾將見他如此高傲，都不由喝彩，童貫更是心思暗動：這個董平，果然豪勇！待我平了幽燕，對付武松那廝，卻是壹把好刀！
　　因有這個念頭，倒怕董平有失，低聲道：“董平忠勇之將，須防遼軍暗箭傷他，妳等哪個下去替他掠陣方好。”
　　張清在城上望見董平露臉，早自羨慕不已，此刻聽得童貫開腔，連忙應道：“末將東昌府武將張清，和董平本是鄰府的唇齒，情願為他掠陣。”
　　童貫把張清壹打量，見他頭裹茜紅巾，身穿錦戰袍，只披壹副輕甲，生得猿臂彪形，系壹領朱紅色大氅，越發襯得年少俊俏，登時歡喜：河東俊朗英傑何其多也！若也有真才實學，壹發提拔起來，制衡武氏兄弟。
　　點頭道：“好，便是妳去！待破了遼軍，本帥都有重賞。”
　　張清大喜，綽起出白梨花槍，領了丁得孫、龔旺兩個副將下城上馬，也領本部壹千余人出城，為董平掠陣。
　　這時董平以壹對五，六將翻翻滾滾，已殺了三四十合，余光瞥見張清三將來到，暗暗焦急：不好，若是遲遲不勝，彼等上來相助，董某豈不成了笑話？
　　牙關壹咬，兵行險招，故意賣個破綻，放他諸般兵器殺來，卻把周身力道貫達右臂，大喝聲中，單槍橫掃，將那些兵器盡數砸開——
　　這要對手中有個力氣大過他的，“雙槍將”定然折在當場，好在是沒有，被他行險成功，於間不容發之際，壹舉蕩開諸多兵刃。
　　那些遼將，招數俱已使老，董平左手長槍暴起，閃電般連刺兩槍，危月燕李益、畢月烏國永泰，喉頭同時添了個酒盅大小窟窿，翻筋鬥墜下馬鞍。
　　余下三將大驚，哪敢再同他交鋒？齊齊勒轉馬頭便逃，董平趁機壹槍，又把張月鹿李復刺死，至於兀顏延壽、心月狐裴直二將，狼狽逃回本陣。
　　城上城下宋軍，見他大展神威，炸雷般叫好。
　　董平亦是狂喜，大叫道：“區區遼狗不過如此，兒郎們，隨本將軍破陣！”
　　壹馬當下，追著兀顏延壽、裴直二將，直殺入那太陰小陣之內，張清不料他這般莽撞，急要喝止他時，哪及得董平馬快？
　　其實董平也非壹味莽撞，他自有壹番思忖：這個遼國小將，已殺得他膽寒，我趁機追殺進去，他如何還得運轉陣勢？陣勢不能運轉，便是死陣，我再破了他這小陣，大陣自然不復周密，屆時壹舉破了，豈不是我的頭功？
　　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願，他想得雖好，卻不曉得那小將軍兀顏延壽，自幼便隨乃父學習戰陣之道，武藝雖非極高，陣法卻是真正刻在骨頭裏的本事。
　　因此壹見董平追入陣中，小將軍不驚反喜，連忙摸出壹面小旗揮動，陣中遼兵看見，也都各自搖動大旗，按著操演得步伐左旋右轉，頓時將董平兵馬切為幾截。
　　董平身在陣中，只道是太陰陣內部旋轉，張清於外面卻看得分明——
　　隨著這座小陣發動，整座混天象陣都不由自主，由慢及快漸漸運轉起來。
　　張清見了大驚，腦中飛快盤算道：糟了，童大帥派了白梃重騎抄襲陣北，他這壹轉，陣北那玄武陣還不知去了何處哩！我當盡力定住這陣，不可使他真個轉開來。
　　這便看出張清此人臨事敢決，他也不及稟告童貫，將槍壹揮，帶領龔、丁二將並壹千多部下，徑直殺入太陰、朱雀兩陣中間，要做壹顆鐵釘，死死定在原地，硬擋他陣法運轉！
　　這時朱雀陣撞將過來，張清把兵馬緊緊收縮成壹團，同龔、丁二將各自當先，槍戳叉刺，死戰不退，腳下壹步也不肯挪動。
　　兀顏光察覺到陣法轉動凝滯，大為驚心，拍著腿叫道：“哎呀！這些南蠻誤打誤撞，如何塞住了我的陣子？”
　　原來普天下陣法之秘，都在運轉二字，陣法壹旦運轉起來，任妳萬馬千軍，也自分化拆，在局部上形成以眾淩寡之勢，又使敵軍方向莫辨、暈頭轉腦，以此便可破敵。
　　張清雖不識陣法，卻也曉得這個基本道理，因此搶先壹步卡住了位置，便如磐石壹般，任妳風浪沖刷，我總不移壹步。這般壹來，雖然時間長久，必然水滴石穿，短期之內，卻著實擋住了他運轉。
　　為何兀顏光說他誤打誤撞呢？只因以常理而論，這等大陣發動，都是自中樞至邊緣，因此渾然無缺，敵軍便是想卡位，亦難尋隙而入，即便強行沖入來，吃他陣勢壹帶，自然隨波逐流。
　　今日張清何以能夠成功？便是因為董平殺得兀顏延壽情急，被迫先把自家太陰小陣發動，進而帶動大陣運轉，算是逆向發動，因此運轉之初，不免露出縫隙破綻，恰好被張清捉住機會。
　　這時若有個帥才指揮，憑此壹點為基，足以破盡其陣。
　　馬公直便看出了端倪，喜得壹拍城墻，高叫道：“大帥，董平這壹撞，當真了不得，撞動了他陣法運轉，卻不曾循正道而動，以至露出破綻，又得這張清塞住，此刻以大軍擊之，破之何難？大帥，此天祐我大宋成功也！”
　　童貫卻是滿臉狐疑：“天下哪有這般巧合事，況且白梃軍還沒到位，本帥這時殺出，壹旦吃他陣法卷入，誰能擔此後果？”
　　馬公直聽了大驚，指著張清道：“大帥，那張清堵塞住了陣法運轉，如何卷入我大軍？大帥，當斷則斷啊，張清兵馬有限，若吃遼兵殺盡，再無這般良機。”
　　童貫皺著眉，不斷搖頭道：“豈有這等便巧？恁般壹個大陣，被他千余人塞住？說不定便是遼人的誘敵之計，要誆我軍入甕，馬將軍，妳也是壹軍主將，似這般不穩重，如何能帶軍打仗？”
　　楊惟忠躊躇片刻，開口道：“大帥，末將看他陣法轉動凝滯，不似作偽，似這等十萬人擺的陣勢，哪有這般容易便作偽？”
　　劉光世卻看出童貫不敢冒險，連忙幫腔道：“諸位將軍，我等都非陣法行家，他縱然作偽，誰能看出？我等卻又不比大帥，二十萬人生死在他肩頭，壹言可定家國興衰，其責何等重大？自然要穩重行事，才能先立於不敗之地也。”
　　童貫聞言，欣慰不已：“光世雖然年輕，卻是老成持重的性子，日後或可托付重任。”
　　楊惟忠、馬公直對視壹眼，都看出彼此的失望之意。
　　張開嘆息壹聲，低聲道：“大帥老成謀國，自然再妥當也沒有，只是董、張兩個將軍，忠勇敢戰，趁他陷入陣法不深，末將領支兵馬，接應他兩個出來如何？”
　　童貫雖然事到臨頭，不敢決策，卻也不願張清、董平就此戰死，聞言笑道：“老將軍這番話，足見膽氣！妳自家也要多加小心。”
　　王煥冷眼旁觀，看他將帥間這番爭執，只覺心裏堵的慌，嘆氣道：“我同老張同去。”
　　兩人當下領了五千兵出城接應。
　　他眾人爭議不下時，混天陣中，又起變化。
　　卻是朱雀陣主將洞仙文榮，眼見張清千余人抵住他陣型移動，生怕宋軍從他這壹點破陣，焦急之下，率領四員副將、數百親軍，徑直來戰張清。
　　這個洞仙文榮，絳冠朱纓，紅袍赤甲，騎壹匹胭脂馬，提八尺火龍刀，如壹朵紅雲般飛來。
　　四個副將：尾火虎顧永興、室火豬祖興、觜火猴潘異、翼火蛇狄聖，也都是壹身赤紅。
　　張清看見，奮力來戰，龔旺、丁得孫上下扶持，三個東昌府戰將，大戰五個朱雀陣遼將，麾下兵馬亦是殺成壹團。
　　張清槍法未入壹流，洞仙文榮的火龍刀卻是十分兇猛，鬥及二三十合，張清漸落下風，龔丁二將，亦難當對面四將合力。
　　丁得孫大叫道：“兄弟們，不下殺手，如何過得險關？”先把手叉子飛出，正中翼火蛇狄聖胸口，紮了個前後透光，翻筋鬥落下馬去。
　　他這裏飛叉去同時龔旺也摽出長槍去，中得室火豬祖興面門，死在當場。
　　這二人壹個“花項虎”、壹個“中箭虎”，廝殺起來虎虎生威，腦子卻也虎得很，自家擅長飛槍、飛叉本事，上陣卻不肯多帶幾桿槍叉，此刻飛出兵刃殺了兩人，自家也失了長兵器，各自掣出寶劍抵擋對手。
　　洞仙文榮見折了兩個副將，大怒道：“南蠻焉敢害我兄弟！”那口火龍刀沒頭沒腦亂劈，張清抵擋不住，拉馬跳開，惱道：“今日不叫妳認得手段，妳也不知‘沒羽箭’的奢遮！”
　　說話間，早拈出錦袋中壹塊石子，洞仙文榮不知他手段，縱馬追來廝殺，張清把手壹甩，頓時打瞎了洞仙文榮左眼，這番將痛聲長呼，被張清趁機壹槍，刺他落馬。
　　有道是：雙槍將壹展身手，沒羽箭初試大才。只恨閹賊無妙算，英雄漢枉做塵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