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沂嶺巨虎嘯夜月

　　李逵見李達回來，連忙起身，拜道：“哥哥，多年不見。”
　　李達雖多年不見這弟弟，還是火氣上沖，罵道：“妳這廝歸來則甚？又要來負累人？”
　　老娘忙道：“鐵牛如今做了官，要來接我去享福。”
　　李達聽了跳腳，急躁道：“娘啊！他放個屁妳也肯信！當初他打殺了人，帶累我披枷帶鎖，受了萬千的苦。如今又同梁山泊賊人在江州大鬧，又去徐州殺了知州並許多官軍，前幾日公文到來，著落原籍追捕正身，卻要捉我到官審問，虧得東家財主替我求情，說‘他那兄弟已自十來年不知去向，亦不曾回家，莫不是同名同姓之人冒供鄉貫？’又替我上下使錢，才不吃官司仗限追要，如今縣城門口懸著榜，賞壹萬貫錢捉拿他，他這廝不死，卻走來家胡說亂道。”
　　李逵聽見自己賞錢從五十貫漲到壹萬貫，大感面上有光，也不生氣，陪笑道：“哥哥不要焦躁，我帶妳去壹個地方，快活過日子豈不是好？”
　　李達聽了大怒，拔起拳頭就想打他，卻又知打不過他，又見曹操、欒廷玉冷眼旁觀，更不敢多說，憤憤把飯罐撇在地下，快步走了。
　　李逵道：“不好了，我哥這壹走，必然要報官捉拿，我等雖不怕，卻怕驚了我娘，哥哥啊，我大哥從來不曾見過大銀子，妳拿錠大銀子給我，留給他也過些快樂日子。”
　　曹操便從懷裏掏出兩個五十兩的大銀，李逵接了放在床上，背起老娘就要走。他娘道：“鐵牛，妳是不是真上梁山當強人了？”
　　曹操摸出自己腰牌，塞到老娘手裏道：“梁山的確想要我等上山，但放著官兒不做，當強盜不是傻了？老娘，妳且摸我這都頭腰牌。”
　　那老娘哪裏認得什麽腰牌，但摸在手裏硬邦邦的，便自放心，笑道：“鐵牛老實，不會騙我，可惜他大哥，替他受了許多委屈，便不肯信他，妳也莫要怪妳大哥。”
　　李逵笑道：“我若怪他，也不留這壹百兩銀子給他做本錢了。”老娘聽留了壹百兩給老大了，愈發放心歡喜。
　　當下李逵背著娘，曹操、欒廷玉護持兩旁，出門望小路而走。
　　又說李達奔到他東家財主那裏報了，領著數十個莊客，飛壹般趕回家中，進門壹看不見了老娘，床上卻是亮晃晃兩大個銀子，李達忙拉被子遮住，心裏怦怦跳道：“這鐵牛留下銀子，心裏倒還有壹番兄弟情誼，我又何必逼迫他？他背老娘去，必也是到山寨裏快活。”
　　當下出門與眾莊客分說，道李逵背走了娘，也不知投了那條小路，眼見天黑下來，如何去尋？眾人聽了這話，也都懶得多事，各自散了歸家。
　　另壹頭，李逵怕李達領人來追，畢竟親生的哥，難道壞他性命？因此背著娘只奔僻靜處走，曹操欒廷玉又不識路，只道李逵成竹在胸，不吭聲跟著他快走，壹直走到天晚，卻到了壹座嶺下。
　　欒廷玉叫道：“來時沒經過此嶺。”
　　曹操擡頭壹看，不由皺眉：好壹座惡嶺！
　　但見這座嶺：暮雲橫，濃霧鎖，人煙罕至，亂草從生；壹片片怪石嶙峋，都有魔怪之姿，壹株株古木參天，皆似蛇蟒之態，夜鴉低鳴，如耳畔鬼語，奇獸呼嘯，似攝魄妖魂。
　　李逵辨認壹番，叫道：“啊呀，卻是到了沂嶺！要翻過嶺去，那邊方有人家。”
　　曹操道：“放著老人家在此，如何能禁露宿？趁著星明月朗，我等速速過嶺，尋人家借宿。”
　　三人說罷，曹操打頭，李逵背了老娘居中，欒廷玉殿後，壹步壹步捱上嶺來，那老娘在李逵背上道：“我兒，我今日大約吃得鹹了，如今口渴的當不得。”
　　李逵苦笑道：“娘啊，兒的喉嚨裏也冒煙發火，且等過嶺找到人家，尋水妳喝。”
　　老娘道：“端的渴殺娘也。”
　　李逵忙道：“那妳略忍壹忍，兒這便去尋水。”看看松樹便壹塊青石，李逵放他娘坐在石頭上，把自己哨棒靠在石頭邊，道：“二位哥哥，看顧我娘，待鐵牛去尋水來。”
　　曹操道：“放心自去，我聽見那邊似有水響。”
　　李逵壹聽，果然是溪澗裏流水之聲，不由大喜，連跑帶跳去了片刻便不見了身影。
　　這邊曹操兩個看顧李逵老娘，見她孤零零坐在樹影裏，越發顯得瘦小枯幹，便說些好話逗她歡喜，正說之間，忽然壹陣怪風平地卷起，吹得人魂魄動搖。
　　老娘啊的壹聲叫，驚道：“這風侵入骨髓，卻不是鬼怪吧！”
　　欒廷玉和曹操對視壹眼，都握緊了手中哨棒，壹左壹右護那老娘在中間，曹操安慰道：“老娘莫驚，放著我們這等陽氣重的好漢，鬼怪也不敢侵犯。”
　　欒廷玉低聲道：“哥哥小心，這風來得蹊蹺。”
　　二人正自戒備，忽然山崩地裂壹聲狂吼，兩人魂魄都是壹蕩，悚然望去，卻是不遠處壹塊巖石上，壹頭白額吊睛巨虎傲然雄立！
　　那虎體型極大，曹操前世獵了許多猛虎，也從未見過這般大的。
　　此刻居高臨下望著三人，虎眼閃著瑩瑩碧光，背後映著壹牙殘月，月色也不似平素玉白，反而隱隱發紅，愈發顯得那巨虎妖異莫名。
　　欒廷玉何等豪傑？此刻都不由腿肚子發酸，顫聲道：“哥哥，怎有這般大的虎？莫不是成了精的山君？”
　　李逵老娘驚道：“是什麽？是不是大蟲？”
　　曹操也是暗驚，心想沒有強弓，又無鋼叉，這兩條哨棒如何鬥得猛虎？便是我家二郎有赤手殺虎的勇名，他也私下對我說是僥幸。
　　嘴裏還強自安慰李逵老娘道：“老娘莫怕，是個半大的虎仔，待我和欒兄弟剝了他皮，給妳做床褥子，冬日便不寒冷。”
　　也不知那虎是否當真修成了精怪，能懂人言，老曹剛要拿它做褥子，那虎大吼壹聲，身形微微壹低，呼的壹聲，禦著壹道怪風，從巖石上直跳下來，距離三人，不過兩三丈之遙，巨口微張，露出兩寸多長的獠牙。
　　相距壹近，愈發看出這虎形體壯碩，骨骼精強，那虎爪足有人面門大小，四只腿粗健有力，壹條尾巴便如鋼鞭壹般，虎須如戟，眼神中迸射出無盡兇狂。
　　曹操倒吸壹口氣，道：“兄弟，這定是頭吃過人肉的兇虎，因此便不怕人。但我等兄弟，何嘗不是行走在人間的猛虎？亦不必怕了他。”
　　曹操說話時，眼不轉地盯著這虎，心想它若壹撲，我不讓開，便是個死，我若讓開，李逵老娘立刻遭殃，總要引開它的註意力方好。
　　牙壹咬，忽然舞了個棒花，往前大跳壹步，那虎微微壹驚，稍稍退了兩步，曹操趁機望斜刺裏壹躍，虎也隨之轉過身。
　　曹操見這虎不再註意李逵老娘，微微放心，心道：“與其等它撲來，不如我先打去！”
　　他此刻胸膽開張，竟無絲毫懼意，唿哨壹聲，發足壹踢，將壹塊雞蛋大的石頭踢向虎面，老虎本能地側頭逼開，曹操趁勢沖鋒，提起周身之力，壹聲暴喝，雙手緊握著哨棒劈頭砸下，那哨棒壹頭鑿有孔洞，發出壹聲尖銳刺耳的怪嘯。
　　有分教：沂州猛虎巨如妖，陽谷豪傑身不高。狹路相逢先下手，狂風卷地氣沖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