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神與人的交談

　　法師原本做好了會被葛溫德琳痛罵壹通的準備，到超出他意料的是，即使他問了這個在她看來應該無比冒犯的問題，葛溫德琳卻仍舊保持著冷靜。
　　她甚至都顯得有些不以為意：“卿問了個好問題，但我無法給出答案。”
　　她伸出雙手，放在古老的石制欄桿上，白暫修長的手上仿佛能透過皮膚看到其下的血管：“火焰能夠延續至今，除了我父葛溫踏進初始火爐以自己作為薪柴外，還有千千萬萬個英雄的追隨。火焰之中凝聚的不只是這個世界能夠繼續存在下去的希望……”
　　“還有他們曾經存在的證明。那些古老的英雄、曾經的傳說……如若讓火焰就此熄滅，豈不可惜？更何況，那食人狂徒所說的深海時代，會比現在更好嗎？”
　　“但代價呢？”
　　葛溫德琳的雙手驟然握緊欄桿，青筋暴起：“是的，這便是問題所在。延續火焰的代價實在太過高昂，而它需要薪柴的時間也開始變得越來越短。況且，現如今已經找不到幾個有資格作為薪柴的強大存在了。如若再這樣下去，我便要效仿先父，追隨他走進初始火爐。”
　　還真是個有夠絕望的世界。
　　何慎言這樣想著，他在觸碰了玻爾多的記憶後便得知了有關傳火、世界延續的真相。這個世界的歷史實在太過沈重，無數前仆後繼的人獻出自己的生命、記憶、乃至靈魂。且不說值不值得的問題，他壹個外人也沒資格評論這壹點。
　　單說他們為此付出的決心與行動，法師認為，只這壹點就只得敬佩了。
　　法師隨意地靠在欄桿上，他比葛溫德琳矮許多，因此半個身子都搭在了欄桿上。看著下面的風景，冷冽的空氣吹拂過他的皮膚，法師說道：“有考慮過其他的辦法嗎？”
　　葛溫德琳苦澀地笑了起來，嘴角有淺淺的酒窩浮現：“我們依靠火焰而生，有何辦法？難不成要效仿那食人怪物壹般，彼此吞食，躲在黑暗之中等待那可能永遠也不會到來的深海時代嗎？”
　　何慎言不置可否地隨意壹笑，他心中的確有點別的想法，但現在不是提出的時候。關於火焰與傳火的真相還有些疑點，更何況，不死人到底是怎麽來的？這些問題讓他的好奇心升騰而起，在內心之中抓撓。
　　但法師並未問葛溫德琳，他很清楚。這樣壹個末代的神明之君主，是不可能將關於自己壹族統治的秘密隨意告訴壹個外人的。想要知道這些，他只能從別的地方下手。
　　“那麽，我就先行離開了。”法師對葛溫德琳說道。
　　“是嗎？卿亦覺得這是壹份責任啊……”葛溫德琳並未多言，她釋然地壹笑，手中凝聚出了光輝，面色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。
　　“然而，吾身為黯影太陽，不給予卿這等英雄獎賞可不行。”
　　她手中的光輝逐漸凝聚而成壹把短杖，通體白色，在頂端有著兩條糾纏在壹起的蛇，壹條為白，壹條為黑，蛇眼中閃耀著金色的光輝。
　　葛溫德琳遞出這把短杖：“吾雖以物遮面，可也看得出來，卿乃是以智慧與知識進行戰鬥。這把短杖可助卿壹臂之力。”
　　何慎言的面色有些古怪，智慧和知識？不不不……他基本壹路都是靠力量直接碾壓過來的。
　　不過硬要說的，倒也沒錯。
　　沒再拒絕她的好意，再拒絕下去就是打葛溫德琳的臉了。他伸手接過，優雅地躬身行了個禮：“感謝您，女士。我會加以善用的。”
　　直起身後，剛剛那正經的模樣仿佛從未出現過。他又變回了那副對任何事都滿不在乎的樣子，與葛溫德琳揮揮手告別了。
　　……
　　傳火祭祀場。
　　法師手裏把玩著短杖，緩緩走進這裏。令他有些驚訝的是，上次來到這兒沒多久，但那個火盆已經被點燃了。壹把纏繞著火焰力量的螺旋劍插在火盆之中，明明沒有可以作為燃燒材料的東西，但火焰就是那樣燃起了。
　　防火女的聲音從壹旁傳來：“是您啊，旅者大人。”
　　他扭頭看去，防火女坐在火盆壹旁，沒有顧忌地上厚厚的灰塵，她看上去很是愜意。在那些盤旋的階梯另壹側，坐著壹個垂頭喪氣的男人，對法師的到來相當不以為意。
　　而之前他第壹次到來時，防火女走出的黑暗通道現在也已經被蠟燭點亮了，打鐵聲從裏傳來。
　　“噢，妳好啊，防火女。這樣稱呼妳沒問題嗎？”
　　防火女捂住嘴偷笑了壹下：“我並非是那樣強求禮儀的人，旅者大人。倒是您，為何又折返了？”
　　“正如我所說的那樣，”法師聳了聳肩：“我就是喜歡到處亂逛，不必在乎我。等等……”
　　他的目光移向了階梯的另壹端，那兒是個相當不起眼的小角落，坐著壹個穿著黑衣的女人。盡管換了裝束，但她的面容法師還記得。
　　“冷冽谷的舞娘？”
　　被這個稱呼驚醒，舞娘擡起頭，她露出壹個微笑：“……啊，是您啊。”
　　“妳怎麽會在這兒？”
　　“我遇見了壹位無火的余灰，他……雖然有些奇怪，但的確是個好人。是他讓我來此的。”
　　“哦？妳介意跟我講講他是個怎樣的人嗎？”
　　防火女站了起來，她突然插話道：“旅者大人，切莫怪我多言。但，我能否知曉您為何要詢問此事嗎？”
　　“只是作為壹個學者的好奇而已，看我的裝束，妳應該也看得出來吧？”
　　“我是個盲人，旅者大人。”
　　法師輕笑壹聲：“妳看起來很對那個灰燼很緊張啊，放心好了，我對他沒有惡意。”
　　防火女看著他，不知在想些什麽，過了壹會，她又默默地坐了回去。
　　法師則漫步走到舞娘身邊，她懷中抱著壹個水晶球，內裏正是玻爾多的靈魂。其中遍布冰霜與小小的飛雪，他的靈魂就在其中上下飄飛。
　　註意到法師的目光，舞娘笑了笑，依舊帶著悲傷，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樣哀莫大於心死了：“這是冷冽谷最常見的天氣，我想，他會喜歡的。”
　　“您都想知道些什麽？”她主動問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