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五十七章 太子成熟了

　　李善長想過辭官，想過不止壹次。但他沒有想過，自己會以這種窘迫的方式，離開朝堂。更沒有想到，毛都沒長齊的朱標，居然敢驅逐他。
　　李善長滿腔的悲憤，可想而知。他也想過反擊，沒錯，老李確實可以反擊，他還是左相，中書省的大印還捏在手裏，百官之首，可不是開玩笑的。
　　大可以召集在京三品以上官員，反過來彈劾太子監國不力，請旨罷免監國之位。
　　到了這壹步，純粹就是實力比拼了。
　　李善長未必就不如朱標，而且爭鬥的結果，朱標會很慘。
　　這個慘主要體現在他罩不住朝局，穩不住後方。
　　朱元璋在外，太子監國，做不到相安無事，天下太平，就是失職，弄不好儲君之位不保，其他皇子，也會乘勢而起。
　　總而言之，朱標絕對是損失慘重。
　　但話又說回來，李善長會怎麽樣呢？
　　只怕會更淒慘壹萬倍，太子鬥不過妳，皇帝還鬥不過妳？更何況背後還有張希孟在，李善長毫無半點勝算。
　　而且他壹旦動用自己所有的力量，那些他安排在朝中的人物，壹下子都暴露出來，豈不是讓人家斬草除根，壹個不留？
　　更何況那些人也都不是傻子，人家會跟著自己，不顧壹切，和太子開戰嗎？
　　別忘了，現在的皇帝是朱元璋，不是鐵鍋！
　　大元朝的父慈子孝，兄友弟恭，君臣和睦，在大明是不管用的。
　　李善長思量再三，終於是壹聲浩嘆，不再想亂七八糟的事情。
　　退了吧！
　　不管怎麽樣，能退下去就好。
　　李善長隨即提起筆，給朱元璋寫奏疏，寫到了三分之壹，突然聽到了外面有動靜，老李起身，邁步走出書房，迎面兩個人，也走了過來。
　　徐達和湯和！
　　看到這壹幕，李善長竟然忍不住咧嘴冷笑。
　　“好手段，好手段！妳們二位，連這點鄉親情分都不講了嗎？”
　　徐達沈聲道：“李相，就是顧念鄉親情分，我們才過來的。要不然，別人來了，豈不是更沒臉面？”
　　朱標逼著李善長說出請辭的話，但是老李這個身份，誰知道他是不是耍花招？
　　按照常理，應該派人過來盯著的。
　　徐達和湯和過來，確實要承擔風險，最方便的，應該讓錦衣衛過來。
　　他們才是專業幹這個的。
　　但錦衣衛真的來了，李善長就連最後的臉皮都沒有了，萬壹真的氣惱了老李，這事情也不好收場。
　　總而言之，權衡利弊，還是讓這兩位國公過來，事情會方便壹些。
　　湯和道：“李相，都這麽多年了，當初上位起家的時候，是借助了鄉親之誼，隨後打天下，又收攏了不少元廷舊吏，故元兵將……這些事情，我們都看在眼裏，也都壹清二楚。妳替上位做事，也是忠心耿耿，大明開國，也是功勛卓著。只是時至今日，妳還留在這位置上，已經不合適了。太子殿下罷免妳，就是給妳最大的體面。妳非要不甘心，想折騰什麽，惹來了雷霆之怒。就不好收場了。”
　　湯和不光資歷深，而且為人正直，又長期在西南，主持苗部事宜，後來又安撫巴蜀，他的戰功或許不是最大的，但是人品威望，絕對是夠的。
　　哪怕朱元璋，也要承認這壹點。
　　他對李善長的點評，也確實到位。
　　朱元璋的大將，就是以淮西老兄弟為主，這是誰都知道的。
　　還有那些文官，也有很多都是從元朝這邊過來的，即便沒有在元朝為官，也是在元朝求學歷練，耳濡目染，身上就有了抹不掉的烙印。
　　朱元璋知道，張希孟也知道。
　　但是剛剛起家，妳能不用嗎？
　　什麽都要自己來，那需要多少時間？
　　沒準連勢力還沒發展起來，就被人碾壓了。
　　而自從老朱登基以來，就在不斷敲打這些人，而且還掀起了好幾次大獄，尤其是楊憲的案子，把禦史臺幾乎清空了。
　　還有這些年門下省不斷改革考核辦法，著實將壹批老的官吏，逐出朝堂，又給年輕人壹些上升的通道。
　　十多年下來，可以說雙方勢力，已經到了壹個臨界點。
　　此消彼長。
　　李善長繼續留下來，只會影響朝局的新陳代謝。
　　影響大明的未來發展。
　　李善長咬了咬牙，“好，我聽妳們的！”
　　李善長轉身進了書房，徐達和湯和就跟門神壹樣，站在外面，等著老李。
　　這壹次的時間有點長，足足過了壹個時辰，李善長從裏面走出來，他把壹封奏疏遞給了徐達，隨後又道：“老朽這裏還有壹封私人的信件，能不能幫我送出去？”
　　徐達壹怔，沒有立刻接過，湯和竟然伸手道：“給我吧！我給妳送到。”
　　李善長微微遲疑，苦笑著反問，“湯和，妳知道這是給誰的嗎？”
　　“知道！”湯和頓了頓，又補充道：“李相放心，大明還沒有處死國公的前例！”
　　李善長楞住了，沈吟片刻，終於長嘆壹聲，“既然如此，這封信也就不必送了……湯和，妳是個難得的厚道人啊！”
　　李善長說完之後，就轉身往臥房而去，隨後吩咐道：“緊閉門戶，我誰也不見，靜候上位聖旨！”
　　徐達和湯和，拿著李善長的請辭奏疏，出了李相府邸，徐達微微嘆口氣，“這份奏疏，要立刻送去北平……李相公壹刻不離應天，有些人壹刻不會罷休啊！”
　　湯和頓了頓，其實他和徐達都心知肚明，老李要是識相，不等朱元璋旨意，直接回鄉，最是幹脆利落。
　　對誰都好。
　　奈何老李還有怨氣，不甘心就這麽罷相，所以他還想掙紮壹下……倒不是說還能扭轉乾坤，只是單純的肚子裏有氣，心有不甘，還要掙紮那麽壹下子。
　　畢竟老李把權力看得很重很重，這點和張希孟是完全不壹樣的。
　　只不過時間拖延，誰也不知道會出什麽事情。
　　讓徐達很是憂心。
　　湯和思量少許，冷笑道：“在上位那裏，李相公到底是不壹樣的，至於其他人，我就不好說了。讓他們鬧吧！把這些宵小都趕出去，才能重整朝堂。咱們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，耽誤不得時間。”
　　徐達也終於頷首，反正有他們坐鎮，就算有些小亂，也不會怎麽樣。
　　就在李善長上書請辭的第三天，果然就有人開炮轟擊，彈劾李善長，戀棧不去。
　　隨後又有人彈劾李善長之子，說他貪墨無算。
　　到了第五天，更有人煞有介事，說李善長的老宅，建在了龍脈上面，貴不可言……
　　這壹下子，烽火雷電，全都朝著李善長招呼。
　　大有將李相公碎屍萬段的架勢。
　　朱標沈著臉，心情談不上多好。
　　他想的只是驅逐李善長，道理就像湯和講的那樣，李善長這家夥做事小心，妳要非說他有什麽罪證，真的有點過了。
　　但是沒有罪證，不代表李善長就沒有問題。
　　他最大的問題，就是老李不適合現在的朝局了。
　　以朱標為例，他就是張希孟的門徒。
　　這些年來，又有多少張學門下，進入官場？
　　另外，諸如劉伯溫、宋濂、高啟、錢唐，還有許多人，他們也都站在了張希孟這邊，主張徹底重塑乾坤，再造華夏。
　　從官場到民間，移風易俗，徹徹底底改革。
　　結果坐在中書左相位置的李善長，對此總是陽奉陰違，拖拖拉拉。
　　就拿移風易俗這事來說，張希孟倡導廢掉三姑六婆，就是希望能夠改革婚姻。
　　要給年輕人選擇的權力，尊重本人意見。
　　而且張希孟還通過濟民學堂，提倡減少彩禮，只要雙方合適，壹匹布，壹件新衣足矣！
　　張希孟做了這些，是希望朝堂之上，能夠頒布新的法典，把移風易俗這事，落實下去。
　　但是對不起，李善長就是拖著不辦。
　　鄭遇春幾次上書，希望盡快拿出法令，也好更快速有效治理地方，老李依舊是敷衍搪塞。
　　可以說是扳倒李善長，把他踢出朝堂，已經是很多人的願望。
　　這裏面既有劉伯溫、錢唐、高啟這些張學門下，也有鄭遇春這種，推行新政受阻的官吏。
　　所以說，老李得罪的人不少，只是他自己沒有覺察罷了。
　　而朱標敢於挑戰老李，也是這個原因。
　　總而言之壹句話，李善長到了該走的時候了。
　　……
　　“先生，妳沒給太子出主意吧？”朱元璋突然問道。
　　張希孟無奈苦笑，“主公，要是我想動手，就不會讓太子沖在前面了。他可是我的學生啊！”
　　朱元璋微微點頭，他很了解張希孟，確實不會出現出賣弟子的情況。
　　當然了，朱棣那個逆徒不算數。
　　“這麽說，就是標兒自己決定的！吾兒終於長大了！”老朱忍不住放聲大笑，老懷大慰，“皇孫降生，標兒當爹了，手段就上來了，好，真是太好了！就跟咱當年壹樣！”老朱興奮道：“先生，妳不知道，當初聽說咱有了兒子，渾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勁兒，直接就殺進了應天，打下了基業。當爹的人，就是不壹樣！”
　　張希孟微微頷首，他也認同這個判斷，甚至他比老朱還清楚，皇孫突然染病，加上壹些亂七八糟的事情，讓朱標意識到，如果他不出手改變，搞不好別人就會從他身邊下手，反過來改變他。自然而言，先發制人，也就理所當然了。
　　“主公，太子殿下成熟了，確實可喜可賀，只是現在那麽多彈劾李善長的人，裏面還有錦衣衛，該怎麽辦？”
　　朱元璋怔了怔，氣哼哼道：“老李還是功臣，不該這樣對他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