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九十章 必有壹戰

　　南方的原野間已經泛起點點綠意之際，北疆的風雪還在肆虐。
　　陳勝與鬼谷子並肩面北立於高空之上，王道意誌橫跨千裏陰郁蒼穹，與八道耀眼如燈塔般的氣息對峙。
　　這八道氣息，並不盡相同，有的炙烈如火，有的森寒似冰，還有黏膩如腐爛淤泥……
　　唯壹相同的是，每壹道都給陳勝壹種腎虛之感！
　　就是那種壹打眼，就能看出對方色厲內茬、底氣不足的虛弱感。
　　偏生這八道，還是北冥妖族分鎮壹方的八大妖聖。
　　嗯，原先就九大妖聖的。
　　去歲被孫子殞落前回光返照的暴烈壹擊，帶走了壹個九嬰，就只剩下八個了……
　　“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大妖聖嗎？”
　　陳勝在八道腎虛氣息的死皮賴臉糾纏之下，從容不迫的收回自己的王道意誌，淡淡的說道：“壹般！”
　　鬼谷子望著他，渾濁的雙眼，眼神兒說不出的古怪：‘見過裝逼的，卻沒見過妳這種站在自家門前，壹步都不肯踏出去，卻壹邊瘋狂挑釁家門外的瘋狗，壹邊大言不慚的逼王！’
　　陳勝無視了他的嘲笑，心頭琢磨著，就這八頭北冥妖聖的氣息強度……
　　1v1，他可以試試強殺！
　　1V2，勉強應當維持壹個不勝不敗。
　　1V3，全身而退，問題應當不大才是。
　　1V4，不被包圍能走、被包圍或許能換壹個。
　　前提是有大漢疆域的主場優勢加持！
　　至於在沒有主場優勢的情況下……
　　這個假設本身就不存在。
　　他現在怎麽可能會再踏足大漢疆域半步？
　　不過這依然能說明，關外這八頭北冥妖聖的腎虛程度。
　　以及陳勝自身實力的強橫程度。
　　畢竟關外這八頭北冥妖聖，再水也都是亞聖壹級的頂級強者，其中甚至還有兩頭聖人級的恐怖大妖！
　　換做其他大宗師來，能頂住心頭的恐懼對其出劍揮刀，已經極其不易，誰還敢誇口都1V2、1V3？
　　“敢問先生，比起這八頭水貨，比之那妖皇帝俊如何？”
　　陳勝看向鬼谷子。
　　鬼谷子想也不想的搖頭：“沒得比！”
　　陳勝遞了壹個疑問的眼神。
　　鬼谷子擡起手，舉著前方壹望無際的白茫茫草原：“先有帝俊，後有八大妖聖。”
　　陳勝：“所以呢？”
　　鬼谷子看了他壹眼，微微搖頭道：“妳沒聽明白，老朽意思是……是帝俊覺得它北冥妖族合該有十大妖聖，然後才有了這八頭水貨！”
　　陳勝：“不是九大妖聖嗎？”
　　鬼谷子：“起先是十大妖聖，後來帝俊覺得自己更強，這才自號帝俊，稱妖皇，將剩下的九頭水貨，合成為北冥妖族九大妖聖！”
　　這話聽著有點繞，陳勝捋了兩遍後才問道：“意思就是，這些所謂的北冥妖聖，其實都是帝俊的徒子徒孫唄？”
　　鬼谷子看向他，低低的傳音道：“稱之為看家犬，其實更為貼切。”
　　陳勝心頭壹凜，腳下不動神色的再次往後退出了百丈……君子不立於危墻之下，那個帝俊，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可怕！
　　鬼谷子默不作聲的與他壹起後撤，待到退出長城範圍之後，陳勝才再次開口道：“北疆可能還得勞煩先生再代為坐鎮壹段時日，待我遴選到可以代替先生的優秀將領，壹定盡快遣其北上北疆，還先生自由之身。”
　　鬼谷子沈吟了幾息後，鄭重的說道：“固所願也，不敢請耳！”
　　看似正常的客套之語，陳勝卻瞬間就領悟了他話裏的含義：‘舊怨壹筆勾銷？’
　　他心頭轉了兩圈後，倒也沒有再拒人千裏之外，而是很客氣的說：“那我就先代我大漢子民，拜謝先生大仁，說起來，早就聽聞先生有教無類、門下弟子英才輩出，當下開國大典在即，朝中正直用人之際，先生若是不嫌我卑鄙，不妨遣弟子門人入朝出仕。”
　　鬼谷子驚異的看著客客氣氣的陳勝，竟有些不敢相信，這是當初那個懟天懟地、無所畏懼的漢王！
　　但毫無疑問，這樣的漢王，更加強大！
　　“當不得大王相邀！”
　　他也沒敢那大，同樣很是客氣的揖手道：“若能為天下黎民盡壹分心力，乃是吾鬼谷壹門的榮幸！”
　　陳勝微笑著點了點頭，示意此事就此說定，而後再次回望北方天際：“以先生之見，北冥妖族還會來犯嗎？”
　　他沒問犬戎。
　　因為犬戎不值壹提。
　　北疆真正棘手的，至始至終都是北冥妖族。
　　聽陳勝問到這個問題，鬼谷子的眼神也有些凝重，沈吟好壹會兒後才微微搖頭道：“此事……不好說！”
　　陳勝遞了壹個疑惑的眼神：“如何壹個不好說法兒？”
　　鬼谷子娓娓道來：“北冥妖族亡吾華夏族裔之心不死，這是毋庸置疑的，然北冥妖族畢竟偏居壹隅，縱有犬戎蠻夷為爪牙，力量相比吾華夏九州，仍顯勢單力弱。”
　　“是以北冥妖族大肆入侵吾華夏九州，盡皆挑選在吾華夏九州遭受天災人禍、元氣大傷之際，壹旦吾華夏九州喘息過來，它們就又陷入到蟄伏階段，數十年只聞犬戎、不見北冥妖族亦是常事！”
　　“上溯史書四百載，北冥妖族歷次大肆入侵吾華夏九州，莫不暗合此規律。”
　　陳勝若有所思：“所以……這次例外？”
　　鬼谷子微微搖頭：“是不是例外，大王理應比老朽更清楚，但這次並非是例不例外的事，而是事情到了這壹步，本已該步入尾生，但看現在的勢頭，有些人似乎既然不甘心失敗、也不甘心認輸……”
　　他擡手撫須，食指卻過於生硬，直指天穹。
　　陳勝按捺住擡頭仰望天穹的欲望，沈聲道：“如此說來，我們與北冥妖族、與帝俊，還必將有壹戰？”
　　這並不是個好消息。
　　這意味著北疆的軍力、軍費投入，都還會持續走高！
　　鬼谷子看出了陳勝眼神中按捺的怒意，卻也只能無奈的低聲道：“恐怕是的……”
　　“淦！”
　　陳勝怒罵了壹聲，氣沖沖的向鬼谷子壹拱手，轉身向著下方的幽州軍軍營落去。
　　鬼谷子露出了壹個哭笑不得的表情，身形仿佛流沙般隨風而逝。
　　……
　　陳勝大步撞進中軍帥帳。
　　帥帳內熱火朝天的爭論聲應聲而歇，以陳驁為首的眾多幽州軍將領，與以陳平為首的大漢幽州軍改旗易幟工作組，齊齊起身向陳勝行禮，口稱大王、三呼萬歲。
　　陳勝徑直從兩群人中間穿過，走上帥帳主位落座，而後目光壹掃爭論得面紅耳赤的壹幹人等，說道：“爾等相互看看妳們這副斤斤計較的樣子，哪還有半點我大漢文武重臣的風範！”
　　兩幫人馬盡皆低垂著頭顱，沈默相對。
　　壹方是不敢接話。
　　還有壹方是不想接話。
　　陳勝見狀，壹拍虎座虎首，粗暴的說道：“誠意的問題，就別扯淡了，我親自來了，再扯這個是看不起我呢？還是太看得起妳們自己？”
　　“說點實際的，我們三言兩語解決了，五日後便是開國大典，金陵還有壹大堆事兒等著我回去主持，我沒功夫在這兒聽妳們扯皮！”
　　兩幫人馬聽言，不得不擡起頭來，面面相覷。
　　‘妳說啊，妳剛剛不是那麽大聲麽？’
　　‘妳們自己的要求，要我們來幫妳們替？臉呢？’
　　‘我要敢開口，還須得著求著妳？’
　　陳勝見兩幫人大眼瞪小眼，誰都不開腔，目光掃過右側的陳驁，落到了左側的陳平身上，點將道：“陳平，妳來說，還有什麽異議，達不成壹致？”
　　陳平無語的出列，捏掌壹揖到底：“啟奏陛下，幽州軍的諸位將軍，仍寄望於幽州軍能像過往的二百多年壹樣，能保持自身的自主性……”
　　陳勝擺手，打斷了他的回報，目光看向右方，掠過陳驁，落到右方第二人身上：“趙括將軍，這是妳們的訴求嗎？”
　　鎮定的中年將領快步出列，抱拳行禮：“回大王，這的確是末將等人的述求！”
　　陳勝有些想笑，笑這些人的不知量力。
　　但他還是忍住了，畢竟他是受過專業訓練的：“先不說我為什麽不能答應妳，先說說妳憑什麽請求自主治軍？”
　　“以前幽州軍乃是有孫武上將軍坐鎮，五十萬大軍可擋百萬犬戎人。”
　　“現在呢？妳們誰人擔得起孫武上將軍的職責？”
　　“鬼谷子？爾等皆是軍人，難道還指著壹位外人來替爾等當家做主嗎？”
　　“連自己的本職職責都肩負不起來，還請求自治？”
　　“妳拿什麽治？妳自己的命，還是妳麾下袍澤弟兄們的命？”
　　鋪頭蓋臉的壹通臭罵，罵得帳下連陳驁在內的壹眾幽州軍將領，都有種睜不開眼的狗血淋頭之感。
　　他們不理解，剛剛漢王殿下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，不都還和顏悅色的嗎？
　　怎麽呼吸完新鮮空氣回來，就突然變臉了？
　　他在外邊呼吸的，是火氣嗎？
　　陳勝：“再來說說我憑什麽不答應妳自治理！”
　　“以前妳們自治，軍中的將士們過的都是什麽日子？”
　　“放下刀槍就連忙拿起鋤頭去土裏刨食！”
　　“放下鋤頭就又得拿起刀槍殺敵！”
　　“短糧的時候，壹個月都見不著壹丁點葷腥兒吧？是不是生吃犬戎人的心都有了？”
　　“還有妳們列裝的甲胄、刀槍，多久沒有更新換代過了？我剛在軍中溜達時，還瞧見了不少青銅兵甲，那些老古董的歲數，恐怕比他們爹歲數還大吧？”
　　“我沒有看不起妳們的意思，也不是看不起青銅兵甲，我只是想說，兒郎們崇拜妳們、尊敬妳們、信任妳們，哪怕朝廷不支持，都主動千裏迢迢來投奔妳們，為了保家衛國的理想奮戰……”
　　“妳們就拿這種早就被時代淘汰的、陳舊的、根本就不足以護身殺敵的兵甲，搪塞他們？”
　　“以前妳們沒辦法。”
　　“誰也怪不著妳們。”
　　“現在只要和中樞對接後，就會有大批的新糧，簇新的鐵葉紮甲、簇新的精鐵刀劍，源源不斷的送到北疆，裝備將士們，提高大家夥兒的生活水平，減少戰場上的傷亡……”
　　“而妳們，卻因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權力欲，寧可繼續帶著麾下的兒郎們吃糠咽菜、拿人命換勝利，也不肯低下頭、聽從中樞的軍令？”
　　“妳說，我為什麽要答應妳、縱容妳？”
　　又是壹通咄咄逼人的組合拳，將站在帥帳中心的趙括，懟得是滿頭大汗。
　　這壹幕，將陳平都看得目瞪口呆，心下贊嘆道：‘大王的嘴，簡直就能弩車壹樣，活的都能說成死的、死得也能說成活的！’
　　趙括的難纏，他剛才可是都領教過了！
　　那是無論妳說什麽，他都能迅速找到妳語言中的紕漏，加以反擊！
　　而現在，卻楞是被大王壹氣呵成的靈魂拷問，質問得連個屁都放不出來。
　　“沒話說了？”
　　陳勝端起面前的漿水抿了壹口，然後說道：“沒話說那就聽我說！”
　　他起身，壹步走下帥帳中。
　　左右兩側的眾多將領，連忙起身向他壹揖到底。
　　“即日起，幽州軍改易黑旗玄甲，為我大漢北疆幽州軍團，統歸玄武軍區管轄調度！”
　　“另，幽州軍團將依照我大漢軍制重新調配兵馬，劃分為兩個軍，幽州軍團第壹軍長陳驁、下轄二十萬兵馬，第二軍軍長項羽、下轄二十萬兵馬，至於當下兵馬如何拆分調配，我不插手，妳們自行決議！”
　　“其余的官兵糧餉、福利等等待遇問題，壹律按照我紅衣軍團、虎賁軍團的官兵糧餉、福利，視等同之！”
　　“此乃大方向，至於細則，妳們再接著商議。”
　　“可有異議？”
　　他站定，左右環視。
　　壹眾幽州軍將領妳看看我、我看看妳，似乎都覺得這個條件待遇有點平平無奇，可又知道該要什麽更好的待遇了。
　　最好還是陳驁站出來，說了他今日列席會議的第壹句話：“末將謹遵王令，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！”
　　他這壹表態，無異於壹錘定音，其他的幽州軍將領縱然心中還有疙瘩，也只能跟著壹起領命謝恩。
　　陳勝頷首，伸手虛扶。
　　幽州軍，入甕矣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