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道永昌

小樓聽風雲

歷史軍事

春日澄澈的陽光,傾灑在古色古香的青磚黛瓦庭院。
清新的微風,輕輕拂過陳勝蒼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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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壹百五十五章 紙老虎

人道永昌 by 小樓聽風雲

2023-5-11 22:06

  壹下午的時間。
  郡守衙走馬觀花的進進出出各色人物。
  連遠在連山煤礦的王雄,都趕在日暮前趕回陳縣,面見陳勝。
  範增壹直靜坐在郡守衙下,看著陳勝笑吟吟的或勉勵、或敲打的發動各級官吏,壹點壹點的將陳郡這匹溫吞的老馬抽動起來,追隨著他的意誌所向,發足狂奔!
  兵甲。
  糧秣。
  輜重。
  後勤……
  壹樁樁的敲定!
  壹件件的擺平!
  整整壹下午,陳勝都未在郡守衙內出過壹聲大聲氣,與誰說話都帶著笑意。
  但應召前來的各級官吏,卻無不戰戰兢兢、如履薄冰。
  陰鷙如那李氏族長,低眉順眼如妾。
  豪邁如那王家家主,老實巴交似牛。
  範增忽然覺得,他先前所看到的陳勝的壹切。
  都只是假象!
  他的寬仁、他的溫和、他的睿智、他的沈靜……
  都只是表象。
  表象之下隱藏的,是如同百獸之王高臥山巔,瞇眼俯覽千山萬林的……驕狂!
  是的,驕狂!
  雖然並不是壹個好的詞語!
  與狂妄之間,只有毫厘之差。
  但範增思來想去,卻覺得只有這個詞兒,最貼近陳勝笑臉下所隱藏的無所畏懼本質!
  偏偏……
  壹個擁有如此驕狂意誌的人,手段竟還能恩威並施、滴水不漏!
  如此南轅北轍的氣質和手段,他單單只是想想,都覺得矛盾無比。
  但在陳勝的身上,卻是如此的融洽自如。
  沒有半分的別扭……
  應召前來的官吏如此之多,只怕都無壹人看穿了他的本質!
  這是……打哪蹦出來的妖孽?
  範增定定的望著高坐郡守衙上泰然處之的陳勝,望著他那張年輕得過分的俊美面容,心頭五味雜陳,似是有壹種前浪眼瞅著後浪將自己拍在沙灘上的悲哀之感……
  “範公……”
  待傳召名單上最後壹名主吏躬身退出郡守衙大門之後,陳勝終於舒了壹口氣。
  範增猛地回過神來,起身揖手道:“下臣在。”
  陳勝起身步下臺階,親手扶起他,笑道:“郡中的事務都安排妥當了,如今就只剩下妳了,妳是願留守郡中,還是願隨我奔赴譙郡?”
  範增想也不想的道:“下臣不才,願追隨君上赴戰。”
  陳勝微微頷首:“甚好!”
  他想的也是讓範增隨軍出謀劃策。
  畢竟他記憶中那位“亞父”範增,就是通過追隨項羽南征北戰、出謀劃策而名留青史的,他當然想讓範增發揮他的長處。
  只不過範增新近投效,又是未來的謀主,怎麽著也得走個過場,詢問壹下他自己的意見。
  “我已命人給妳安排好了住處,妳今晚便好生安歇,明日壹早隨我出征,此事宜早不宜遲……對了,不知妳家小如今身在何處?”
  說道此處,陳勝忽然發現自己的話裏又歧義,便接著笑道:“範公莫要誤會,我只是思及範公出身九江郡,而今我們又要與屠睢軍作戰,憂心妳家小無辜受牽連……”
  範增壹擺手:“君上不必記掛此等微末之事,下臣既欲追隨君上建功立業,心中便再無私情,他們若能為君上大業而死,那也算他們死得其所!”
  這樣的言語,若是換個說,陳勝定會嗤之以鼻。
  但從範增口中說出,陳勝卻是有些無言以對。
  他抿著嘴“嘖”了壹聲,淡淡的說道:“範公此言,恕我不能茍同,建功立業與私情,有何沖突?”
  “我少時聽過這樣壹個典故,壹位郡守在友人的帶領下,拜訪壹位山野遺賢,進屋之後,便見庭宇蕪穢!”
  “郡守友人問道:‘孺子何不灑掃庭院以待賓客?’”
  “山野遺賢答曰:‘大丈夫處世,當掃除天下,安事壹室乎?’”
  “郡守聞其言,反問道:‘壹屋不掃,何以掃天下?’”
  “那郡守之言,我深以為然!”
  “何謂建功立業?”
  “大不過‘安天下’!”
  “妻兒家小,不是天下人嗎?”
  “換言之,壹個連妻兒家小都不憐愛的人,還能指望他憐愛天下人嗎?”
  “私以為,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,當有所為,有所不為,方能頂天立地!”
  “只為壹己之私,便隨心所欲、百無禁忌之人,連禽獸都不如!”
  “可知,虎毒尚不食子乎?”
  範增呆立許久,才惶然壹驚,滿面懊悔的對陳勝壹揖到底,哀聲道:“君上之言,字字句句皆如洪鐘大呂、震耳發聵,下臣……迷途知返!”
  他少時得遇賢師,習得屠龍技,只盼壹展抱負、建功立業、名留青史,不負畢生所學。
  然而這壹盼就盼了幾十年。
  從意氣風發的飛揚少年。
  盼到須發花白的知天命之年。
  盼得都魔癥了……
  陳勝扶起他,輕聲道:“妳既入我門下,為我謀劃、隨我奔走,我自當庇護妳之妻兒家小,飽其食、華其服、光耀妳之門楣,方不負妳我君臣壹場。”
  範增執意再拜:“君上以國士待臣下,臣下必以國士報之!”
  陳勝微笑道:“天下很大,日子還長,我邀範公同行,壹起去看看……”
  ……
  陳勝面沈如水的從馬車中走出,看了壹眼自家大門,偏過頭對侍立在壹側的季布說道:“到家了別亂說話,莫讓我家大姐知曉我等出征之事。”
  季布“嘿嘿”的笑了笑,抱拳拱手:“標下明白!”
  他追隨陳勝也不是壹日兩日了,知曉什麽時候該壹本正經,什麽時候該放松壹些。
  陳勝沒好氣兒的拍了拍他的肩頭,力量之大,拍得他壹陣陣齜牙咧嘴。
  陳勝走進自家門前,低頭檢查了壹遍的衣裳,下壹秒,面上陰沈之意便如陽春化雪,迅速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壹臉清朗的笑意。
  他徑直入門去,季布轉過身壹揮手,隨行的三百甲士即刻分散,將陳家大院團團圍住。
  “大姐……”
  陳勝站在庭院中高聲呼喊。
  趙清的腦袋從夥房內探出,見了他,壹雙明媚的大眼睛登時就彎成了好看月牙:“我在這兒!”
  她的話音剛落,就見她胸前鼓動著,又探出壹顆秀氣的小腦袋,揚著壹張沾滿面粉,花貓壹樣的小臉兒,笑顏如花的看著他。
  這壹大壹小兩張笑臉兒,就像是兩道明媚的春光,瞬間就洞穿了他心中積郁的陰雲。
  他扯下身上的大氅,扔給跟著進來的季布,擼起袖子往夥房那邊走去:“妳們做什麽好吃的呢?”
  “去去去,走遠些!”
  還未等他靠近,趙清就連連沖他擺手道:“沒聽過‘君子遠庖廚’嗎?”
  陳勝笑嘻嘻的道:“可我是小人呀,再說了,妳做的飯菜能有我做的好吃嗎?”
  趙清惱了,將腦袋收回夥房,大聲道:“不好吃那妳晚上別吃了!”
  陳勝:“就要吃!”
  ……
  晚飯時,陳刀來了。
  “我去過蟠龍寨了。”
  陳刀說道。
  陳勝沖正在收拾碗碟的阿魚微微揚了揚下巴,神態自若的問道:“哦,三爺咋樣了?”
  陳刀微微皺眉,但還是順著他的話說道:“不怎麽好,看起來,應當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。”
  陳勝抿了抿唇角,眼神有些暗淡。
  以後他爹再要揍他,再也沒人能護著他了……
  待到阿魚端著碗碟走出廳堂後,陳刀才道:“我去看過趙四哥統率的那壹曲人馬了。”
  陳勝頷首:“我心裏有數。”
  陳刀看了他壹眼,皺眉道:“三千對十萬,數從何來?”
  陳勝淡淡道:“本來就沒想著明刀明槍的去與屠睢軍幹,三千和七千又有何區別?”
  “不行!”
  陳刀不容置疑的用力壹搖頭:“老陳家就只剩下妳這壹根獨苗,妳不能去冒這個險,要去我去,妳擱家帶著,等我消息!”
  陳勝看了他壹眼,輕聲道:“論行軍打仗,我遠不如您,論腦子,您遠不如我!”
  陳刀被他的話氣笑了:“妳的腦子能抵十萬軍?”
  “少了!”
  陳勝點了點自己的額角,微微笑道:“就我這顆腦袋,至少也能頂壹百萬大軍!”
  “嘭。”
  陳刀壹個沒忍住,壹巴掌拍碎了四方桌的桌沿,手背之上青筋暴起。
  正巧趙清拿著抹布進門來,陳勝見狀,毫不猶豫的起身指著陳刀說道:“桌子是刀叔拍碎的,與我無關!”
  陳刀:……
  趙清看了看桌沿上那個豁口,再看了看陳刀,開口道:“妳瞅瞅,妳都把刀叔氣成啥樣了?妳說妳也不是三兩歲的稚子了,咋還這麽不著調呢?刀叔您消消氣兒,大人不記小人過,別和他壹般見識。”
  陳勝:……
  ……
  目送趙清出門去。
  廳堂內的叔侄倆齊齊松了壹口氣。
  陳刀此時也冷靜下來了,輕聲道:“大郎,妳聽刀叔壹句勸,戰陣廝殺真不是妳想的那般輕巧,七千兵馬與十幾萬兵馬之間的差距,也委實太大太大了,任妳腦子如何好使用,都補不上這個差距,而今咱家生計盡皆系於妳壹身,家裏沒了誰都可以,獨獨不能沒了妳,妳真的不能去冒這個險!”
  陳勝曲指扣了扣桌面,正色道:“刀叔,您覺得我能指揮多少兵馬?”
  “就妳?”
  陳刀嗤笑了壹聲:“要擱我們幽州軍,做個五百主都夠嗆!”
  陳勝直視他:“那您呢?”
  “我……”
  陳刀遲疑了幾息,不確定道:“而今做個軍侯,當不會出何大紕漏。”
  陳勝:“那您憑什麽會覺得,他屠睢就能玩得轉十幾萬兵馬呢?”
  不待陳刀答話,他便自顧自的接著說道:“屠睢,祖上以屠狗為業,少時有勇名,嘗從博浪軍,積功至二五百主,後升遷無望,卸甲還鄉,開設酒肆食坊為業……您是久經戰陣的老將,您告訴侄兒,哪個二五百主能壹步登天,如臂指使十幾萬兵馬?還是十幾萬未經編練的烏合之眾!”
  陳刀:“這……”
  陳勝又道:“您知道如今正在攻打兗州的黃巾軍,壹共有多少兵馬嗎?”
  陳刀:“這……”
  陳勝:“青州黃巾軍號稱四十萬,徐州黃巾軍號稱三十萬,刨掉吹噓的水分和不能作戰的民夫,三十萬戰兵怎麽都是有的!”
  “那您知道兗州出了多少兵馬抵擋這三十萬戰兵嗎?”
  陳刀:“這……”
  陳勝:“不到十萬,五萬府兵、四萬多郡兵!”
  “就這點兵馬,還壓著兩州幾十萬黃巾軍打,打到如今都已經打了大半個月了,要不是揚州黃巾軍北上參戰,他們至今都還被呂政和蒙恬擋在兗州之外!”
  陳刀:“這……”
  陳勝:“太平道如今盤子扯得倒是大,動不動就是幾十萬大軍,聽著的確是很唬人,但實際上,除了巨鹿那三十萬太平道積攢多年的本部精銳之外,其他黃巾軍都是紙糊的老虎,看著唬人,壹推就倒!”
  “而且咱家也不是孤軍作戰,除了陳縣本部這七千人馬,我還請了二伯去項縣,請項梁項世伯出山相助,項梁您認得吧?他原先在幽州軍便是軍侯,他項氏經營項城數百年,樹大根深,拉扯出壹兩千訓練有素的子弟兵,當輕而易舉!”
  “還有碭山大營那四萬多郡兵,蒙恬退兵五十裏,縱徐州黃巾軍入境,為的是什麽?為的就是抽身迎擊揚州這壹路黃巾軍!”
  “這個賬不難算!”
  “縱徐州黃巾軍入兗州,只是讓本就糜爛的局勢更加糜爛壹點。”
  “可若是坐視揚州黃巾軍北上入司州,逼近京畿之地,那可就真捅破天了!”
  “這個責誰擔得起?是他蒙恬擔得起?還是他呂政、呂不韋擔得起?”
  “退壹萬步,就算他蒙恬被任囂給纏得寸步難行,楞是來不了!”
  “咱家不還有八千人馬在碭山嗎?”
  “您覺得,我爹是聽我的,還是聽他蒙恬的?”
  “您真當我壹點逼數兒都沒有,就敢傻乎乎的領著七千兵馬硬往別人十幾萬人馬身上撞?”
  他笑吟吟的點了點自己的額角:“您現在覺得,侄兒這顆腦袋,當不當得百萬大軍?”
  陳刀盯著他看了許久,終於是長長的呼出了壹口氣,沖他比了壹根大拇指:“妳這顆腦袋,刀叔服了!心服口服!”
  陳勝笑了會兒,末了又輕輕的嘆了壹口:“當然,說壹千道壹萬,此戰也還是冒險!”
  “可咱家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局面,陳郡這幾十萬百姓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這壹丁點活下去希望,要我就這麽聞風而逃……”
  “我做不到!”
  “這口氣我也咽不下去!”
  “就算我陳勝真幹不贏他們,老子也要崩他們壹臉血!”
  他咬牙切齒的壹句壹頓道,眼神說不出的陰戾!
  “對!”
  陳刀無條件贊同他的觀點:“就算打不贏,也要崩這群狗操的逆賊壹臉血,他娘的,老子跟犬戎人幹了那麽多年,都沒受過這種腌臜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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