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二十壹章 任務目標：活著

　　西洲，光明城。
　　日落之輝縈繞，映滿神殿之中，頭頂日輪的雄偉神像矗立於聖山之巔，神像身下，有聖裁者終日祭拜，感恩這位偉大神座為西洲所帶來的光明。
　　而神殿不遠處，便是供奉著“賜福之力”的偏殿。
　　這幾座偏殿，盛放著西洲的禁忌封印物，賜福碑位，殿外還修築了壹座可以承載凡俗心願的許願祈禱之池。
　　心誠則靈。
　　神座大人能聆聽西洲萬民心聲，只要來到這裏，帶上心中的願望，便可能會得到“神眷”。
　　除此以外，聖裁者軍團中負責祈禱和傳教的大祭祀，則是會定期帶上貢品，維護清理神龕的安寧。
　　而光明神座，則會不定期地降臨神念，在偏殿神龕之中，給予聖裁者和凡俗信徒點撥。
　　今日神龕之中。
　　點燃的香火，生出了濃郁的黑煙。
　　在壹旁禱告的祭祀，神情蒼白，他堅持頌念聖文，可那濃郁的煙氣繚繞大殿，竟然將日落時的最後壹縷輝光遮掩……這是日落之鄉，是永晝之山，有神座之力庇護，數百年來都不曾迎來真正的黑暗。
　　但此刻。
　　大殿前所未有的昏暗。
　　“啪嗒！”
　　賜福神龕之中，壹塊牌位忽然倒下！
　　“啊！”
　　這突如其來的壹幕，嚇得壹旁侍奉的信徒發出驚呼。
　　祭祀嘴唇幹枯，他滿臉茫然，看著此刻不再光明的神龕，心中湧出了極大的不祥之感，異變生出之後，靠近的信徒第壹時間上前，試圖扶起那塊栽倒的牌位。
　　然後尖細驚恐的聲音便響徹大殿。
　　“賜福之子的靈魂破碎了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多魯河災境。
　　雷震之音，響徹穹宇。
　　林霖站起了身子，他開始穿戴源甲，準備出發，作為指揮官，他的本職任務是確保行動順利，諸方隊長能夠在精神網絡的協調下形成搭配。
　　可如今……精神網絡的鏈接已經宣告斷裂。
　　主控制艇，成為了壹座孤島。
　　指揮官，也徹底失去了應有的作用。
　　壹只有力的大手，按在他的肩頭。
　　“林。”
　　奧斯蒙德沈聲問道：“妳這是要離開主控制艇麽？”
　　“奧斯蒙德閣下，恕我無法再這麽等待下去。”
　　林霖的聲音很是堅決：“這段時間，精神網絡的斷裂完全沒有修補的跡象……很顯然，我們先前鋪設的【深海】鏈接點被破壞了。就這麽幹等下去，我們還能等到什麽，同袍的屍體麽？”
　　是的。
　　這是壹段難熬的等待。
　　在陸哲出發之後，沒有壹支小隊，傳回訊息。
　　十二只隊伍，全部消失在了多魯河的分支盡頭……而災境盡頭的黑雪山，似乎迸發出了劇烈的震蕩之音，斷開鏈接的主控制艇，無法接受到任何訊息，而這種狀態下的“指揮官”，就等同於瞎子。
　　看不見，聽不到。
　　“戰場之上，將有將的位置，王有王的位置……探索多魯河是隊長應該做的事情，妳和我作為重啟任務的指揮官，要做的事情就是坐鎮指揮艇。妳做出決定之前，可曾想過，如果妳離開主控制艇，通訊恢復，隊長回歸，而指揮官缺失，那麽行動將會遭遇更大的打擊？”
　　奧斯蒙德直視著林霖的雙眼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林霖無言以對。
　　他咬了咬牙：“閣下難道覺察不出嗎，這座災境出現了意外的變故……那些隊長，很有可能遭遇了危險。”
　　遠天的雷震之音，似乎要將天穹撕裂。
　　這種情況下，被困在主控制艇裏，實在是壹件讓人絕望的事情。
　　“我看過妳的檔案。”
　　奧斯蒙德用那只獨眼，凝視著眼前的年輕人，緩緩說道：“駐守牯堡期間，遭遇大小風暴七次，其他的混亂源質沖擊十九次，每壹次，妳都是第壹批沖上去的‘先鋒’，哪怕成為了要塞掌管者，依舊如此，每壹場戰鬥我都仔細看了檔案上的具體記載，隨時可以復盤當時的情況。”
　　林霖沈默了。
　　這些年來……他所經歷過的戰役，實在太多，自己都有些記不太清了。
　　這位軍團之眼，竟然記在心中。
　　“作為要塞駐守者，壹騎當先，沒什麽錯。因為妳的身後就是全人類家園，對我們這種人而言，能夠死在巨壁上便是最好的結局。”
　　奧斯蒙德道：“可這裏不是巨壁，我們面對的‘敵人’也不是風暴，這不是妳披上源甲，沖出主控制艇，舉刀廝殺，就能解決的麻煩……妳是不相信女皇陛下選中的那些隊長麽？還是太過於相信自己的能力？”
　　這壹番話，讓林霖啞口無言。
　　他徹底陷入了沈默。
　　“閣下……”
　　許久之後，他伸手按在臺面上，看著壹片黑暗的屏幕，主控制艇內的燈光壹片溫暖，但深海鏈接斷開之後，這死寂的暖光，卻讓人感到陣陣幽寒……
　　林霖聲音有些沙啞，道：“我……不甘心就待在這裏，什麽也不做。”
　　“噢，我差點忘了壹件事。”
　　奧斯蒙德的眼神變得溫和了壹些，他緩緩道：“唯壹壹場，妳沒有親自上陣的戰鬥，就是前不久的‘風暴反擊戰’吧？”
　　牯堡有史以來遭遇的最大災難。
　　林霖感染了精神毒素，無法親自上陣。
　　對於壹個習慣了在前線重逢的將領而言，這是莫大的缺失，也是無法彌補的遺憾。
　　“嗯……”
　　對於林霖而言，參加這次重啟任務，更像是壹場談判。
　　這裏的大部分人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。
　　回歸中央城後，林霖和兄長鑄雪進行過壹場簡短的談話……在家族意誌和北洲形勢的壓迫之下，他知道有些事情，自己無法選擇。
　　他很可能要留在中央城，公布自己的皇族身份，然後成為穩定局勢的壹枚“重要棋子”。
　　這意味著，他無法駐守牯堡。
　　壹旦公布皇族身份，林霖的人生軌跡便可以預見了，接下來他會前往中洲最優秀的學府進行進修，與光明城聯姻，然後盡可能為林氏取得“大勢”。
　　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。
　　可他偏偏不喜歡。
　　所以就有了古堡二樓，與姐姐的那番對話。
　　他表達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，但坐在王座上的姐姐，未發壹言，只是安靜聆聽。
　　最後，他便來到了這裏。
　　林霖沒有通過遴選，便直接以“指揮官”的身份，加入到這次重量級的特殊行動，其實他的心情並不輕松，反而十分復雜。
　　因為他不清楚姐姐這麽安排的真正用意。
　　這或許是自己的最後壹次戰鬥了。
　　這場任務，對北洲的命運事關重要，如果弄砸了，那麽他別無選擇，就算是為了家族，也必須要站出來，做出對人生的割舍。
　　可如果任務順利，他證明了自己的“才能”，也許姐姐會“網開壹面”。
　　“不要著急。”
　　奧斯蒙德的聲音依舊溫和，他拍了拍年輕人的肩頭：“危險隱於霧中，我們尚不知曉敵人是誰。如今唯壹能做的事情，就是‘等待’。”
　　在棋局之中，想要取得勝利，最好的做法，不是冒進前行。
　　而是等待。
　　掌握情報，掃清迷霧，沈穩布局，最後……等待敵人犯錯！
　　林霖此刻也冷靜了下來。
　　他幽幽吐出壹口濁氣，道歉道：“抱歉……是我沖動了。”
　　“年輕人。”
　　奧斯蒙德不以為然地笑了笑，背靠臺面，點燃壹根雪茄，遞給林霖。
　　兩人就這麽看著遠方模糊的黑雪山。
　　“滋啦！”
　　忽然，壹道清脆的電弧聲音響起，這壹刻，精神網絡似乎出現了短暫的波動！
　　兩人猛地回過身子。
　　壹張面孔倒映在主屏幕上。
　　奧斯蒙德咬住雪茄，噴出壹大口煙霧，聲音高亢：“費舍爾，發生了什麽！”
　　然而此刻費舍爾傳回的影像，十分模糊。
　　似乎是壹片高山山陵，山巔之上，滿是霧氣，最高處是壹扇高懸的漆黑之【門】，數之不清的尖銳黑影，從【門】中湧出。
　　下壹刻。
　　影像消失。
　　這道鏈接被徹底抹去。
　　壹老壹少對視壹眼，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撼，以及錯愕。
　　雖然只有壹秒……但信息量已經足夠巨大。
　　那鋪天蓋地的“黑影”，都是超凡生靈！
　　“那是從【門】中鉆出來的，【舊世界】……真的有東西還活著？”
　　奧斯蒙德的聲音有些顫抖。
　　有茫然，有擔憂，但更多的是激動。
　　他駐守要塞數十年，執行出塞任務不知多少次，最想要驗證的，除了綠洲的具體方位，就是【舊世界】生靈是否存在！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高山之巔，黑門高懸。
　　深鱗小隊的七位超凡者，站在山巔位置，沈默地看著眼前鋪天蓋地的黑影。
　　這段時間，他們被大霧所困。
　　走走轉轉，卻似乎仍在原地，最終還是回到了【門】前。
　　然後，他們看到了此生從未預想過的“景象”——
　　在發現骸骨之時，他們便有了壹定的心理提防，或許在多魯河災境中，存在著不知來源的“超凡生靈”。
　　可他們沒想過。
　　這些超凡生靈……竟然有這麽多。
　　數百，上千，而且數量還在增加……這壹道道黑影，纖細瘦長，在黑霧之中點燃了如火般的豎瞳，如強壯矯健的鷹隼壹般撞擊天宇，發出尖銳的嘯聲。
　　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。
　　遠遠看去。
　　“它們”好像長著壹副與人類相似的面孔！
　　費舍爾面無表情看著高天上斡旋的那些“鳥人”。
　　他已經嘗試了很多次與主控制艇的鏈接，試圖將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傳回主艇，只不過信號破碎的緣故，他並不知道自己這麽多次的嘗試，有沒有成功。
　　但幸運的是……
　　隨著【門】後面的東西不斷湧出，這些大霧，似乎消散了許多。
　　他已經可以看清大概的返程方向。
　　“深鱗小隊，準備返程，返回‘主艇’。”
　　費舍爾拔出長刀，壹字壹句說道：“所有人記住，任務目標只有壹個——”
　　“活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