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89章 老鼠忘不了

　　這壹天接下來的時間，範建國就陪著劉立桿在壹鳴食品廠到處轉，壹鳴食品廠的面積很大，除了現在這幢三層樓的辦公樓，和邊上壹個壹千多平米的糕點車間以外，沿著辦公樓和糕點車間中間的壹條小路走到底，有壹扇門。
　　這扇門進去，豁然開朗，裏面是很大的壹個院子。
　　院子裏擺滿了壹只只的千斤缸，這些缸十個倒是有九個破的，沒破的裏面，也不知道是盛滿了多少年的雨水，水都已經臭了，原來用來覆在缸上面，用毛竹和箬葉編成的罩子，也散落得到處都是，這些罩子，都發黑腐爛了。
　　缸和缸之間的空地上，龜裂的水泥地上，連草都長得齊膝高了。
　　範建國和劉立桿說，這裏原來是做醬油的，醬油的銷路不好，停掉十多年了。
　　穿過這片空地，是三進老房子，像是廟，又像是宗祠，壹道天井，壹重大殿，三道天井和三重大殿穿完，又是壹大片空地，應該是原來的後花園，後來被挖平了，澆了水泥。
　　空地上是壹根根豎著的水泥柱，水泥柱和水泥柱之間，拉著壹根根的鋼索，這些鋼索，現在已經銹跡斑斑，用手壹碰，壹塊塊的銹斑就脫落下來。
　　範建國和劉立桿說，這裏原來是曬火腿的。
　　“這裏還做火腿？”劉立桿奇道。
　　“對啊，壹鳴火腿，後來大家都吃金華火腿了，誰會買杭城的火腿，所以也停了。”
　　劉立桿笑道，他們這裏做的產品還真不少。
　　範建國說：“那當然，我小的時候，這裏什麽都做，我們家裏，吃的東西不要太多，就我們剛剛走過來的這些房子裏，原來是做醬鴨和醬肉的，不光這些，醬菜也做，什麽都做，後來只剩下壹個糕點車間，現在連糕點，也快做不下去了。”
　　我就是要妳做不下去，不然，哪裏還有老子機會，劉立桿心想。
　　他跟著範建國這麽轉了壹圈，心裏暗喜，感覺完全像是撿到了寶，這個地方，比張晨昨晚和自己說的還要大，這也難怪，張晨他看到的只是辦公樓和前面做糕點的車間，後面這壹大片，張晨根本就沒有進來過。
　　他們轉回到前面的糕點車間，這糕點車間，完全可以說是壹個廠，裏面又分了七八個車間，生產幾大類的產品，但現在，壹大半停在那裏，只有十幾個人，還圍著兩張油光發亮的長案板在幹活。
　　範建國和劉立桿說，沒有辦法，生產出來也賣不掉，只好壹個工人，壹個月上十天的班，每天上半天，這樣讓每個人都還有點班上。
　　範建國把車間裏在生產的，和倉庫裏堆著的成品，每樣拿了壹點，不壹會，壹個人的手裏就提著壹大塑料袋，回到了會議室，劉立桿把這些東西都拿出來，堆了會議桌上，堆滿了半張桌子。
　　他們又去了供銷科，劉立桿發現他們現在的主要銷售，就靠杭城附近的壹些供銷社和代銷店，每天的銷售額，大概只有可憐的幾百塊。
　　但就是這樣壹個廠的產品，劉立桿發現，他們居然在杭城的十大百貨商場都有銷售，雖然每個月的銷售也只有可憐的幾十到幾百塊，供銷員搖著頭和他們說，不好意思，去商場結賬，都毛不好意思，我們的銷售，連人家的壹個零頭都趕不上。
　　另外壹個供銷員說，最氣的是上毛，我去供銷大廈結賬，人家財務和我說，妳們就不要拿什麽支票了，我抽鬥旮旯裏掃掃，妳們這點貨款也掃出來了。
　　眾人大笑。
　　劉立桿奇怪，就這樣的廠，人家讓妳的產品擺在那裏都浪費櫃臺，怎麽還不被趕出來？
　　範建國和他說，都是幾十年的老關系了，壹鳴，怎麽說也是杭城的老牌子，大家還留點情面，不然，毛難為情。
　　“這樣就好辦多了。”劉立桿說。
　　“什麽好辦？”範建國問。
　　“妳知不知道，所有的商品，打開銷路才是最難也最花成本的，我們現在是銷路還在，產品不行，這樣，只要改變我們的產品就可以，這事情就好辦多了，銷路是在人家手裏，給與不給，是人家決定，這產品是在自己手裏，怎麽改都是自己內部的事。”
　　劉立桿說著，範建國聽得似懂非懂。
　　“妳說，是改變別人難，還是改變自己？”劉立桿問，然後馬上又自己回答：“當然是自己，就看怎麽改變。”
　　說完了這些，劉立桿就坐在那裏，盯著桌上的那壹堆東西發呆，範建國在邊上坐了壹會，實在是無聊，就站起身，走到門口，回頭看看劉立桿也沒有反對的意思，他幹脆走了出去。
　　他走去車間，和那些大嫂吹牛逼去了，有兩個大嫂風韻猶存，範建國最喜歡和她們開那種半葷半素的玩笑，還可以借機揩下油。
　　到了五點，工人們準備下班，範建國走回去會議室，發現劉立桿還呆呆地坐在那裏，範建國拿起那兩個塑料袋，把桌上的東西都收起來。
　　“妳幹嘛？”劉立桿問。
　　“妳要不要？要就帶走，不要也收起來，晚上放在這裏，有老鼠。”範建國說。
　　“有了！”劉立桿猛拍壹下桌子，叫了起來，嚇了範建國壹跳。
　　“什麽有了？”範建國問。
　　“好東西有了。”劉立桿笑道。
　　“帶走帶走，這些東西我都帶走。”劉立桿和範建國說，“妳去財務算算，要多少錢？”
　　“這點東西，要算什麽錢，夠不夠？不夠我再去幫妳拿點。”範建國滿臉的不在乎。
　　“我和妳怎麽說的？”劉立桿問，“我說了我到這裏，壹分錢也不會拿，當然也包括壹分錢的東西，這廠裏的東西可以這麽隨便拿的？怪不得搞不好，拿的時候大家都無所謂，進來呢，這些東西進來的時候，也是無所謂進來的？”
　　“好好好，我去結賬就是。”範建國聽得頭都大了。劉立桿意猶未盡，繼續說：“進來的時候，可是每壹兩面粉，每壹滴油，都是要化錢的。”
　　他看到範建國拎著兩大袋東西，走到門口，問道：“妳去幹嘛？”
　　範建國奇怪道：“不是妳要我去財務結賬嘛？”
　　“妳錢都沒拿，結什麽賬？”
　　“這點錢我還有。”
　　“這些東西我要帶走的，當然是公款，要妳付什麽錢？”
　　劉立桿從自己屁股兜裏，掏出錢包，扔了過去，範建國兩只手裏都提著袋子，沒有手接，只能用肩膀撞了壹下，讓錢包掉在面前，他把袋子放在地上，撿起錢包，再拎起袋子出去了。
　　範建國到了財務部，說是要結賬，會計和出納都驚奇了，會計叫道，哎呦，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。
　　出納叫道，拿走拿走，這點東西，我算算都煩，還要給妳開收據。
　　“妳不要煩，大姐，還是給我馬馬虎虎算壹下，妳不算，我這裏交不了賬。”
　　範建國說著，就把劉立桿那壹套說辭和他們說了，會計叫道，妳不要說，妳這個朋友，說的還真是有道理。
　　“什麽朋友，是我老板。”
　　“妳老板？”會計奇道，“妳老板跟著妳來，又不揩油，又不賺錢，妳們來幹什麽？”
　　“我怎麽知道我們來幹什麽。”
　　範建國沒好氣地說，不過想想，不知道幹什麽，都可以有工資拿，也蠻好的，再看看劉立桿連這麽點東西，賬都要算算清爽，看起來也不是那種會賴工資的人。
　　範建國提著那兩袋東西回去，把錢包和收據都交給了劉立桿，劉立桿接過收據壹看，叫了起來：“這麽多東西，才三十多塊錢？”
　　“那是出廠價。”範建國說。
　　“出廠價？那就是我們廠出去，就是這個價嘍？”
　　範建國點點頭。
　　劉立桿站起來，把兩袋東西提了提，試了試分量，和範建國說，面粉和油、糖進來，差不多都快這個錢了，我們這裏，等於是沒有創造價值，就當了個搬運工。
　　劉立桿拎著兩袋東西，走到自行車旁，他把壹袋放在前面的自行車籃裏，壹袋放在後面的書包架上，騎著車，去了張晨那裏。
　　他走進了張晨的辦公室，把兩袋東西放下來，張晨壹看是壹鳴的糕點，就站了起來叫道，有沒有麻酥糖和綠豆糕，他們的麻酥糖和綠豆糕特別好吃。
　　他看著兩大袋叫道，哎呦，當年大王那裏打秋風的勁頭又回來了，今天壹去，就汙了這麽多東西回來？
　　“去妳的，我花錢買的。”劉立桿罵道，“妳說，還有沒有天理了，這麽多東西，才三十幾塊錢？”
　　“有有，好吃才是最大的天理。”
　　張晨已經找出了麻酥糖和綠豆糕，在手裏晃著，劉立桿壹把奪了回去，罵道：“先幫我想想，想完了再吃。”
　　“想什麽？”
　　“外包裝，廣告詞。”
　　劉立桿說著，把從張晨手裏搶走的麻酥糖和綠豆糕扔回袋子裏，張晨重新撿了出來，和劉立桿說：
　　“邊吃邊想，妳他媽的，連人家東西都沒嘗過，瞎想什麽？要是壹坨屎的話，妳想出壹朵花，又有什麽用？”
　　劉立桿壹聽有道理，他也從袋子裏找出壹小包麻酥糖和壹小包綠豆糕，拆開吃了起來，咬了壹口綠豆糕，他就看著張晨，張晨問：“好吃吧，是不是很好吃？”
　　劉立桿點點頭。
　　“人家這老牌子，也不是老的壹點道理也沒有的。”張晨說。
　　吃完了綠豆糕和麻酥糖，張晨問劉立桿，妳想到了什麽？
　　“我就想到了半句話，還差半句，我想到了‘老鼠忘不掉’。”劉立桿說。
　　張晨盯著那兩袋東西看了壹下，從袋子裏撿出幾樣，和劉立桿說，簡單，杭城人不是喜歡什麽都掛西湖嗎，也很正常，會買這些東西的，壹大半都是遊客，這樣——
　　張晨數了數拿出來的東西，是七樣，他又拿出了三樣，和劉立桿說，看到沒有，西湖十大寶。
　　劉立桿眼睛壹亮，叫道：“哈哈，好，‘西湖十大寶，老鼠忘不了’，廣告詞有了，不是忘不掉，是老鼠忘不了。”
　　“在外包裝上，還可以對應‘西湖十景’。”張晨說。
　　“對啊，廣告詞好玩，東西也好吃吧，再來個好看的包裝，好看好玩好吃，他媽的全了啊！”劉立桿叫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