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四十壹章 勢升難輕移

　　大玄歷三百八十四年五月十五，磬聲之中，諸廷執在光氣長河之上現身，開始了這壹月的廷議。
　　這壹次，崇廷執也是現身，不過首執那壹處，幾次不曾露面的林廷執，這回也是壹並到來。
　　廷上依例先議要事，待諸務皆處理妥當之後，首座道人才言道：“諸位廷執若有呈議，可以壹言了。”
　　鐘道人壹直等著這等時候，他拿玉槌壹敲玉磬，而後站起言道：“首執，諸位廷執，我天夏在壹十三洲之外立下四大府洲，如今已是壹載過去，本來各方事順，事機也是進行的有條不紊。
　　然則前些時日，鐘某收到壹封昌合府洲岑玄首的呈書，說是東庭府洲出了壹幕盛劇，使得民物棄舍三洲，皆往東庭而去。
　　如今情勢，乃是東庭充實而三府空虛，這與我天夏四方共舉之策不符，還望首執和諸位廷執察知。”
　　眾人聽他說話，都是把目光偏移向晁煥處。
　　晁煥果然不負眾望，出聲道：“鐘廷執，這事有何不對？”
　　鐘道人早知道他會有意見，緩緩道：“這事與玄廷大計不合，四方府洲，各鎮壹方，如今強壹弱三，頭重腳輕，卻是事與願違。這便妨礙了玄廷布劃，難道不該質以責疑麽？”
　　晁煥冷笑壹聲，道：“鐘廷執，妳弄錯了壹件事，玄廷布劃自有定數，而在定數之外，則皆是出自天夏子民和諸修自願了，妳憑何去管束？
　　長久以來，我壹直盯著各洲宿的守鎮玄首，若說用心於事的，張守正壹直位列在先，說實話，其他三府洲之所以不如東庭，不是因為這壹幕盛劇，而是因為這三位玄首對洲內之事並不如何過問。
　　細究起來，這本就是他們的失責，莫非還讓玄廷替他們補上疏漏不成？
　　妳不問根本，卻去怪東庭府洲，卻是顛倒是非，試問這世上，豈有用心做事之人受到苛待，無心於事之人反得好處的道理？
　　照我看，不但不能如此做，還要褒獎東庭，斥責其余三府洲，讓他們好好長長記性！”
　　他這壹番言語說下來，座上許多廷執都是暗暗點頭，這番話雖然不好聽，但講的確實有壹定的道理。
　　林廷執想了想，執槌壹敲玉磬，道：“晁廷執此言並不為過，張守正行事乃在權責之內，東庭府洲有功無過，但其余三府也未曾做錯什麽，他們只是按例而行罷了，也就不必說什麽受罰褒獎了，就讓各洲再調遣壹批人手往三洲去，以填補虛缺吧。”
　　晁煥看過來，不滿道：“林廷執這話我卻不贊同了，玄廷於擴府壹事早有定數，現又忽添增額，妳這不是削各上洲的利，去補三府洲的缺麽？這讓諸上洲如何心服？”
　　林廷執倒也不生氣，笑道：“那依晁廷執之意要如何做呢？”
　　風道人這時敲了壹下玉磬，待諸人看來，他站了起來，打壹個稽首，出聲道：“首執，諸位廷執，那壹幕盛劇我也是看了，此中卻是發現壹樁事，那便是東廷如今有著大量從內陸深處遷來的土著。
　　這些土著桀驁不馴，與異神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，人數著實不少，風某之意，不如將這些人送去三府洲處，這般既能充實三洲的人口，也能斷絕他們與異神的牽連，可謂壹舉兩得。”
　　鐘廷執皺眉道：“這些土著無知無識，送到三府洲，還得另行遣人看顧，風廷執此舉這究竟是支應還是添亂？”
　　晁煥斜眼壹撇他，道：“鐘廷執，這些土著在東庭亂不了，去了其他三府洲就亂了不成？若是如此，我倒要問壹問，那幾位到底能不能勝任玄首之職了？”
　　陳廷執此刻壹敲玉磬，朝上端看去，沈聲道：“首執，我覺得風廷執所言，也未嘗不是壹個辦法，這些土著教化好了，也能成為我天夏子民，如何教化，讓各府自去想辦法，若連這事也做不好，那的確用不著再待在位置上了。”
　　他看得出來，這事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，既然缺人，那給人就是了，反正土著也壹樣是人。說實話，用不著玄首出面，只要底下的玄府修士願意出力，那教化起來當真是壹點都不難。
　　若連這點力氣也不肯使，做不好也就別抱怨了，玄廷也不可能替他們解決所有事。
　　韋廷執緊跟著言道：“此法倒是不錯，從東庭之過往來看，那些土著教化好了，亦能為我天夏之民，如今調撥給三洲，也算支應三洲了，三洲不該再有怨言。”
　　首座道人點了下頭，看向下方，道：“若無人有異議，那便照此行事。”
　　鐘道人想了想，也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。
　　其實他不怎麽在乎這件事的成功與否，只是想借此引出後面壹個話題，眼下見時機已是合適，便又言道：
　　“首執，諸位廷執，此議我亦同意，只是鐘某想說另壹事，此番之事，看似是四大府洲彼此相競，可根由卻是落在那明觀之印所映的盛劇之上。
　　此印牽動如此之多如此之廣的人心，實是事先未能預料，要是能在此之前有壹個準備，也就不至於事後再去彌補。
　　鐘某以為，到了如今之局，那訓天道章已非張守正壹人之道章，而是天夏之道章了，今後再有變化，不可再由張守正壹人作主，該當需由玄廷來審議，而後再定是否落下。”
　　晁煥不屑壹笑，道：“訓天道章乃是張守正道法所演，並願為天夏所用，先前所定律條，已然是規束了道章之內諸行，但妳要不令張守正往此有所變化，那就是對玄尊自身之道法設限了，張守正又未犯有過錯，妳憑甚如此做？若是當真設下了，那是否也可以用之於妳我身上呢？”
　　鐘道人搖頭道：“晁廷執，這是兩回事，鐘某也說了，張守正那訓天道章事實已是牽扯到天夏上下，我等又怎能視若不見呢？萬壹有所過錯，怕是後果難料。”
　　晁煥看他幾眼，恍然道：“也是，以鐘廷執之心思來料算，確然此事兇險的很吶。”
　　崇道人沈聲道：“晁廷執，就事論事，鐘道友並未說錯。此事涉及的非是壹人，而是天下眾生，我等不得不慎。”
　　晁煥嗤了壹聲，道：“兩位對天下眾生之關心來得還真是及時，需要的時候就有關心了，不需時候就不關心。”
　　崇道人卻對他嘲諷之言仿若未聞。
　　武廷執這時緩緩開口道：“方才晁廷執有壹言說得對，張守正無過，按天夏規序，我們不能憑空限他道法，此事並無先例。”
　　鐘道人道：“武廷執，此事不同於以往，既無先例，那我等不妨議壹議此事。”
　　玉素道人冷笑壹聲，他伸指壹彈玉磬，等著聲音發出，他在座上發聲道：“諸位莫要忘了，我天夏長久以來，所執之長策乃是‘世任其變、道以觀教’，世間之變化，由得世間去為，我等只需運道在先，確保天夏之存續便可。
　　有幾位廷執或許是不知，也或許是有意忽略了，如今張守正所立之印，從來不是強迫他人去接受的，任何人都有選擇之余地，哪怕是壹個尋常弟子都可以拒之在外，如今萬眾皆是接納，足見人心之所向了。”
　　崇道人沈聲道：“可是下民愚昧易欺。世人之選，未必見得是正選。”
　　晁廷執壹挑眉，道：“崇廷執，我還就告訴妳，張守正所立之印，我也拿來納入道章了，我覺得很不錯，怎麽，偏生妳對？我等都是蠢人不成？”
　　戴恭瀚在座上壹直沒發聲，他此時沈吟片刻，拿玉槌壹敲玉磬，擡頭出聲道：“戴某說壹句吧。
　　如今張守正所立之印，還遠未到鐘廷執所言之地步，而我輩但有心悟，皆可在上立印，若今立限，那是否是我輩每立壹印，都要受限呢？恕戴某直言，此舉若行，限得不是張守正，而是當下之玄法了。”
　　他這話壹出，眾人都是思考起來，有的時候，玄廷上壹些舉動，可不僅僅是舉動本身，還傳遞出了某種意思，這事情確實要慎之又慎。
　　鐘廷執皺眉，倒是事先未曾想到，這麽多人不同意他的意見，而且……他擡頭看去，見渾章修道人幾乎都是站在了支持張禦的立場上，此時此刻，他已是隱隱看到了玄渾二道合流的模樣。
　　他往長河上方看去，這裏只有看首執如何思量了。
　　首座道人此時看向武傾墟處，道：“武廷執，不談他事，若只言設律，是否可行？”
　　武傾墟思索了壹下，道：“張守正無過，若要設律，則不可獨對他壹人，需對眾玄尊同樣設限，此事武某認為不可行。
　　且如今我與上宸天戰事未絕，守正卻不受後補之常律所限，除非是去其位，但這就要上稟諸位執攝了。”
　　守正因為需要與敵交手，承擔著對敵重任，這總是第壹緊要之事，所以壹些後補的律限他可以暫時不受，需等戰事結束後再言。
　　若非要其接受，還有壹個辦法，就是暫時拿掉守正之位，通過這麽壹番運作，就可以令其接納。
　　可這裏還有壹個問題，張禦的守正之位乃是常攝，玄廷就沒辦法走這壹步了，要想繼續，就需要上稟至五位執攝處，由五位執攝來處斷了。
　　首座道人點了下頭，看向鐘廷執道：“鐘廷執，防微杜漸是要，但不能無過指摘，不過妳若還有疑見，可以再提。”
　　鐘廷執沈默片刻，沒有再出聲，打壹個稽首，緩緩坐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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